第66章魏吴

第66章魏吴

朝堂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两仪殿内，魏吴正跪在中央，面前是一张被丢在地上的信纸。

圣人目若喷火，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说出同谋！饶你不死！”

魏吴跪得端正：“臣无同谋。”

“书信怎么解释？”圣人指着那信。

“只是府上小厮托求驿站送的，当时臣风头正盛，所以才通融了。”魏吴将一早准备的说辞脱口而出。

一旁站着有关此事的百官。

今早一纸搜查令送到魏吴府上，紧跟着卫士们涌入府内上下搜索，在书房画后的暗格里搜出这张信件。

魏吴想过这信件是个暗雷，不销毁迟早是个祸害，可一旦毁了，若是到时候写这信件的人以此为要挟让他做事，他便只能成为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再难逃脱。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件没有毁，魏吴才能不看谁的脸色，在京师洒脱无拘到现在。

结局早已预见，跪在这里的魏吴并不后悔，通叛匪贼、不毁信件，他一样都不后悔。他的心本来就该冷了，最后一点余温是菱娘给他的，在菱娘走后，他活着只是行尸走肉。

这样不公的世道，活着和死了都没有区别。

“哪个小厮？哪个驿夫？传他们来！”圣人双手拍着扶手，像一只快入秋的蚂蚱最后的蹦跶。

一旁站着的百官中，有人的心跳在加速，咒骂着魏吴居然言而无信，不毁书信，若他一旦说出主谋，那谋划了几十年的大计就要毁了！

太子站在圣人身边：“父亲不要生气，该查出来的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当保住龙体。”

圣人一个大喘气，下巴终于不再那么剧烈的颤抖，那白色的胡子也安定不少。

前几日，太子得知他送入宫中的两个美人一死一毁容，稍微一查，事关窦贵妃，几乎就不需要细想了。

尤其是窦贵妃最近诞下六皇子气焰大涨，昶王一党更是借着这个机会给太子一党使脸色。

太子不能再坐以待毙。

所以黄恕假借寻欢之名义，在云上仙居让雪娘同其他女子写帖子约铃娘出门，雪娘旁敲侧击，铃娘果真有消息。

原来魏吴自打迎铃娘入门，铃娘便成了魏府上唯一的姬妾，一来二去，铃娘便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在一次情诗中大着胆子出格了一次，事情还没有完，铃娘就被魏吴呵斥至哭。

事后的铃娘越想越不对劲，开始留心府上的一切，得知魏吴有个极为宠爱的正头娘子，再者魏吴从不让她踏入书房，铃娘心里就急了，十分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在魏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进去。

书房正中间挂着一幅女子的画，铃娘瞪大眼睛，发觉画上的人居然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这个女子的眼睛更柔韧，自己则较为张扬。

铃娘颤抖着手，取下画细细看，又看到藏在画后的暗格。

至于铃娘有没有看暗格里的东西谁都不知道，雪娘几人约她出来的时候，铃娘已经心乱如麻，她在府上没有可以亲近的人，急需要有人倾诉。

雪娘支开其余姐妹，拉着铃娘细细安慰，铃娘精神崩溃，稀里糊涂说了什么东西她自己都不确定。

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谁能容许自己从头到尾被欺骗，甚至被当成一个死人、一个自己男人的已故娘子来拘束看待？

反正无论怎么说，太子假借有人向他告发魏吴，向圣人求了令，搜查令也下了，结果也早已呈现在堂。

魏吴一臂当先：“慢！不用大费周章去找了，我来的时托言给管事的，让他遣散府上下人，现在去，也不过扑了个空。”

如此直截了当，在场的人无不感受到他话里的意思。

魏吴：“我从寺中孤儿坊走到现在，无亲友相助，无恩师提拔，无至交排解，唯有菱娘一人默默相助。你们或许对她不熟，可她却是我命中的唯一、不可或缺之人。她是怎么死的，敢问有人知道吗？”

在场寂静。

“当时我在军营里颇有风头，被连续提拔，菱娘听说了我的事迹，很是为我开心，早早的做了一篮子饼送到宝明寺的孤儿坊，接济那些可怜的孩子，就像在接济年幼的我和她。她是个心善的人，我们拮据时，她就少接济一些，我们有了点钱，她就多接济些……可是为什么，即使这样……”

魏吴笔直的腰背不由得因为哽咽而弯曲：“就因为她生得高鼻深目，那些混不吝、狗娘养的东西就要欺负她！！！”

“她开开心心的去送饼给孩子吃，被发现时，死在了巷子里！衣衫破烂！浑身青紫！”

一席话，震得屋顶都在动。

魏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沉浸在悲伤里：“我、我说好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我要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我熬了十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她却已经深埋在地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我把长得相似的铃娘迎进家里，就知道有一天会被揭发，但是无关了，我看到她那张脸就想到菱娘，我太想她了……”

魏吴停了片刻，像是在诉说遗言：“圣人，睁开眼睛看看底下的人吧，不要伤及无辜，否则天下必反。”

语罢，他反手握住身后千牛卫的刀，朝自己脖子上一抹。

最后一点视线，是菱娘坐在河边吃菱角的画面，残阳铺开，美得不似人间。

魏吴流下一滴泪。

对不起，菱娘，我不配见你，下辈子你要托生个好人家，做最幸福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