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寿康宫,太后的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却精神了不少。对于皇帝让她代为执掌后宫,太后原本是拒绝的。在皇帝对她说了这么决定的用意后,太后答应了。永安帝不想在程氏刚死之后给人造成某种错觉,所以决定暂时不把执掌后宫的权力交给任何一名宫妃或侍嫏。他不喜欢别人随意揣测他的心思。
嘉贵姰、惜贵妃都来给太后请安,其他妃嫔、侍嫏倒是没出现。不是他们不孝顺,而是嘉贵姰和惜贵妃显然不是单纯的来给太后请安,他们不合适这时候过来。嘉贵姰和惜贵妃来到寿康宫后,先是送上他们为太后抄写的经书或画的佛像,然后就是和太后话家常。太后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句不提锦瑟宫。
最后惜贵妃没能沉得住气,她是太后指给永安帝的,与太后有那么一点血脉关系,某些时候要比其他人跟太后亲近些。嘉贵姰不提,就是知道惜贵妃肯定会问。
“太后,妾身前些日子一直病着,听说被程氏囚在西三院的那位雅人现在深得圣宠。陛下直接赐了锦瑟宫主宫不说,更是日日流连。陛下免了他向太后您和贵姰请安,妾身也没机会见见他。听说他长得比燕雅人还要漂亮几分?可是真的?”
太后笑呵呵地说:“老身却也不知。他身子不好,皇帝体恤他,免了他来给老身请安。”
嘉贵姰:“太后,这,不妥吧。您之前病着,就算陛下免了他日日向您请安,他也应该来看看您。陛下宠爱他,是他的福分,他更该珍惜才是。”
惜贵妃点头:“是啊。太后,陛下这样做,妾身等人心里难过啊……”惜贵妃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太后道:“皇帝倒是跟老身说了。他身子不好,怕把病气过给我,所以才免了他请安。皇帝宠他,但绝不会色令智昏。至于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时日长了,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皇帝日理万机,你们都是皇帝身边的旧人,要为他分忧,万不可像程氏那样,惹皇帝失望。”
“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轻飘飘的就把皇帝对卓季不同寻常的圣宠揭过去了,嘉贵姰和惜贵妃很失望,但也深知不能再多言。两人又陪太后说了些其他话,便一起告辞。两人走后,太后身边的沈姑不解地问:“太后,您为何不直说那位卓雅人才学不凡,所以陛下才如此宠爱他?”
太后淡淡道:“与其老身说,不如让他们自己去琢磨。若他们能明白皇帝的苦心,也不枉皇帝对他们的一番看重。若他们眼皮子浅得只看得到圣宠的多寡,那老身说再多又有何用。”太后没说的是,卓季那样的人,若不能让他在这宫里随心所欲,需日日防着后宫的各种算计,怕是皇帝给再多的赏赐,也没法让他心甘情愿地为皇帝卖命,说不定反过来,他还会对付皇帝。卓季是一个危险的人,用得好,俣国可能会迎来一个空前盛世。用的不好,就会引来极大的灾难。皇帝选择了在卓季的身上搏一把,太后就必须帮皇帝解决掉后宫的各种会针对卓季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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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贵姰和惜贵妃在太后那儿无功而返,两人在皇帝面前默契地没有询问有关卓季的事情。郸阳宫里没有愚蠢的人,更不要说已经做到贵姰(妃)这个位置的韶尧和匡氏。两人病好了,永安帝便“舍得”离开锦瑟宫,到两人的宫里过夜或召两人侍寝。不过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在锦瑟宫连续流连两三晚。卓季的圣宠让各宫的贵主都是分外的眼红。太后听之任之,又没有可以名正言顺地压制卓季的皇后,又有皇帝护着,嘉贵姰和惜贵妃就算再难受,也拿卓季没办法。卓季没有仗着圣宠祸害后宫,他最多就是不请安,不露面,这是皇帝允许的,谁也不能借此对他发难。对一个根本见不到面的人,又如何发难?
卓逸致向皇帝提了几次想进宫看望卓季,都被永安帝给推了。卓逸致的夫人向太后提过几次想探望卓季,也被太后给推了。几次之后,卓逸致不提了,他看出来皇帝是不想他见卓季的。无法,卓逸致以宫中的正常渠道送了几千两银子和许多的珠宝首饰给卓季。卓季的宫分虽然是按照伃的待遇,一年也就三百两银子的例银。锦瑟宫里由他挑选的宫人的份例、花销全部要从这三百两银子里出。永安帝赏赐了他不少宝贝,但一枚铜钱都没有。套用卓季的话来说,永安帝明显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永安帝登基,三王叛乱四年,之后江南大水,还没过两年太平日子又赶上三道两年大旱,接着又发蝗灾,前前后后掏了国库不知多少的银子,永安帝自己都掏了些私库里的银子。接下来又要选秀,又是一批银子。虽说抄家抄了不少,但真金白银有一半都收归了国库,剩下的一半还得填补永安帝之前私库的折损。那些抄家抄出来的宝贝、田庄什么的有大部分都进了永安帝的私房,但也不能立刻折算成金银。不了解永安帝的私库到底有多少金银财宝的卓季理所当然的认为永安帝没有赏赐他钱财的原因就是没钱。卓家的这笔银子送进来,还是很合卓季的心的。不过合心归合心,卓家的事卓季却是打定主意不参合。
选秀的事情正式定了下来,定在翌年的二月十五。后宫一下子清空了大半,这回言官也没指责皇帝不应该在号召全国捐款之后还要选秀,反而还挺同情并理解。老百姓们对皇帝选秀这件事也表示理解。后宫都没几个正经主子了,宫人损失了大半,再不选秀扩充后宫,皇帝就太可怜了。
三月初十是天寿节,永安帝的寿辰。永安帝的寿辰在寒食节、清明节之后,新入宫的贵主正好可以赶上天寿节,为天寿节增加些热闹喜气。所以秀女和端郎正月十五过后就要入宫了。卓家人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卓淑珍明年就十七了,但今年提高了岁数,她还能赶得上。忧的是,这次选秀参选贵主的是十六岁至二十岁、身体健康的女子和嫏哥儿,听说陛下此番的用意是为了能生下健康的龙嗣。
卓淑珍入宫后若不能尽早生下龙嗣,怕是无法与那些先一步生下龙嗣的人争夺圣宠。若是卓季能在今年怀上龙嗣,即便卓淑珍进宫后不能尽早怀孕,倒也无妨。只是现在他们见不到卓季,问不到对方在宫里的具体情况,卓家就不好安排卓淑珍进宫的事宜。至于卓淑珍可不可能落选,卓家人没想过这个可能,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卓淑珍是卓家的人,还有正得宠的卓季在宫中,卓淑珍入宫是板上钉钉的稳妥事。
卓季在躺椅上晃悠得打盹,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人踢开。惊醒的卓季坐直身体,就看到永安帝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那脸黑得都赶得上锅底了。
“这是……”卓季的脑袋还有点发沉,一时想不出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得罪这人的事。
小慧和常敬大气不敢出地跟着张弦走了进来,永安帝往榻上一坐,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张弦看向卓季的眼睛里是祈求,卓季对三个可怜人挥挥手,三人立刻不仗义地溜了,张弦还关上了门。卓季起身走到炕桌另一边坐下:“陛下,气大伤身,更伤肝。”
永安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但还是压不住火。卓季隔着炕桌坐下,问:“出什么事了?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南东西两道、淮南道、山南道的粮仓亏空严重!陈米偷换成旧米,新米不知去向,涉及此案的人竟然还有皇室宗亲在内!”
有人敲了敲门,卓季:“进来。”
常敬低着头,躬着身,擡着托盘进来了。把托盘上的茶壶、茶盅放下,常敬迅速行礼,匆匆退了出去。卓季亲自给永安帝倒茶,说:“陛下,臣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永安帝看向他。
卓季:“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天下粮仓’,和陛下您遇到的这事儿十分的相似。”
这次从南方运粮救济大旱的三道,发现南方的粮仓存在不少的问题,这事儿永安帝跟卓季提过一嘴,但没细说。当时卓季就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天下粮仓”——讲述的是雍正驾崩,乾隆初登基时发生的粮食大案。案子的起因是天灾时发现赈灾的粮食与朝廷下拨的粮食严重不符,从而引出了一场关系到清朝生死存亡的大案。
这个故事卓季不知道是不是正史。他的记性好,虽然当时只是匆匆浏览了一遍,但主要情节都记住了。他在这里也只是当成一个故事讲给永安帝听。等到卓季讲完,永安帝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陛下,只要有利可图,就一定会有私欲。这是人的劣根性,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要怎么做自有陛下的考量,臣就不在陛下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永安帝的眼里杀气腾腾。
“臣给您讲这个故事,也只是希望您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这故事还有一个姊妹篇,叫‘天下良田’。”
卓季又大概讲了一遍,永安帝听完后语意不明地问:“那这故事里的皇帝,可是位明君?”
“有人说他是,有人说他不是。他的爷爷为他扩张了领土,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丰富的国库,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风流艳史和奢侈享受的故事倒是挺多,他晚年宠幸一位大贪官,那位贪官被继任的帝王抄家后都足够养活整个国家了。如果陛下您在他的位置上,一定不会像他这样,肯定是一位千古名帝。”
永安帝的眼里滑过名为愉悦的暗光。这一点卓季到没有拍马屁,在他看来,永安帝确实比那位乾隆皇帝英明得多。至少很容易就接受了他这个宿慧者。
“说到粮食,除了多多开垦荒地以外,臣倒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俣国的最东北是到哪里?”
永安帝不假思索地回道:“河北道的北谷。”
“北谷以北呢?”
“属塔尔金部。塔尔金部骁勇善战。那里冬日极为严寒,据说这个时候那里已经很冷了。正因为生存不易,塔尔金部的人可以说人人皆可战。塔尔金部与北蛮、西番都是我俣国的心头大患。”
卓季给皇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起杯子润了润口,说:“陛下若要对外扩张,首选,塔尔金部。”
“为何?”
“塔尔金部坐拥东北大片肥沃的土地,在那里种植粮食虽然一年只能熟一季,但那里地域辽阔,土壤肥厚,粮食的产量高,口感好。若能把塔尔金部的地域纳入俣国,俣国每年可以增加不少的粮食。东北地区的水稻,可是最好吃的。而且那里,森林资源也十分丰富。”
永安帝上身猛地挺直:“那么冷的地方能种水稻?”
“当然。那里可是黑土地,最适合种植粮食的地方。因为冷,水稻一年只有一熟。可是那里的水资源丰富,种植水稻完全不成问题。最主要的是,口感好。”
卓季提到两次口感好,永安帝压下了问他“那一世”的事。永安帝握紧了拳头,接着又疑惑了:“既然如此,塔尔金部为何不种粮食,反而连年进犯我大俣,抢夺人畜和粮草?”
卓季勾起一边嘴角:“那臣要不说,陛下知道那里适合种粮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