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夕阳斜照的仁心堂门前,花清提着油纸包站在青石阶上,纸包里透出桃花酥甜腻的香气。
她踮脚往药柜后张望,鬓边一支银蝴蝶随着动作轻颤。
"好久不见,平生大夫。"她故意把"大夫"二字咬得清脆。
药碾声戛然而止。
青布帘后转出个清瘦身影,平生指尖还沾着苍术粉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疤痕。"姑娘叫我平生便可。"
他低头用帕子擦手,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阴翳。
花清突然把纸包怼到他鼻尖前:"那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花清就好。"
桃花酥的甜香混着她袖中藏着的冷梅香,惊起药柜上栖着的麻雀。
"花小姐今日来所为何事?"平生退后半步,后腰抵上药柜。
陈皮与当归的苦涩忽然浓烈起来,盖过了那缕梅香。
"我来找小豆子。"花清转着纸包上的麻绳,红绳缠着葱白手指绕了三圈。
晒药架后传来窸窣响动。
平生转头望了望天井里晾着的药筛:"医馆里并无此人。"
花清忽然笑出声,银簪上的流苏扫过平生肩头:"就你那个总把甘草当零嘴偷吃的药童呀!"
平生轻咳:"他叫阿园。"
花清眼睛一弯,指尖轻轻点了点纸包,笑道:"那我以后叫他小圆子吧?"
平生还未答话,后院竹帘忽地一掀,阿园顶着几根乱翘的头发钻了出来,脸上还沾着一点捣药时蹭上的黄褐色药粉。
他瞪圆了眼睛,手里攥着半截甘草,腮帮子鼓鼓的,显然刚刚又在偷吃。
"我才不要叫小圆子!"他含糊不清地抗议,嘴角还沾着甘草渣,"我又不是糯米团子!"
花清噗嗤一笑,蹲下身与他平视,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那……小豆子?"
阿园眼睛一亮,目光黏在纸包上挪不开,但还是强撑着倔强:"我、我大名是阿园!"
平生站在一旁,唇角微微上扬,伸手轻轻按在阿园头顶,把他翘起的头发往下压了压:"随她怎么叫吧,反正你也不会少吃一块桃花酥。"
阿园闻言,耳朵尖悄悄红了,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小声嘟囔:"那……小豆子也行……"
花清指尖一挑,油纸包"哗啦"散开,粉白的桃花酥上缀着蜜渍花瓣,甜香混着桂花蜜的气味瞬间漫开。
阿园像只嗅到鱼干的小猫,踮着脚就往前凑,鼻尖几乎要碰到酥皮上的糖霜。
"慢些,又没人同你抢。"花清故意把纸包举高半寸,看阿园急得伸手去够,腕间银镯叮当脆响。
余光里,药柜前的青衫背影顿了顿,平生整理药屉的手似乎比平日慢了几分。
阿园趁机抢到一块酥饼,咬得碎屑簌簌往下掉。
平生忽然转身,手里多了块素白帕子:"擦手。"
可那帕子却是递给花清的——她指尖沾了糖粉,在夕阳里泛着细碎金光。
药柜阴影里,平生的眉目被暮色描得柔和。
阿园鼓着腮帮子左看右看,突然把啃了一半的桃花酥举高:"先生也吃!"
酥皮缺口处露出豆沙馅,正巧是平生最爱的红豆。
花清指尖轻拈起一块桃花酥,酥皮薄如蝉翼,蜜渍的桃花瓣在暮色中泛着莹润的光。
她将点心递到平生面前,手腕微微一擡,银镯滑落时发出清越的声响。
"一起吃吧。"她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尾音却轻轻上扬,像是试探,又像是邀请。
平生擡眸,目光从她指尖的桃花酥移到她含笑的眉眼。
药堂里忽然变得极静,连药碾滚动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窗外竹叶沙沙的轻语。
他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一触即分。
桃花酥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小巧,蜜糖的甜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多谢。"平生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阿园躲在药柜后,看见先生低头咬了一小口,素来清冷的眉眼似乎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暖色。
花清倚在案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目光却落在平生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突然,门口忽地一暗。
一位佝偻老人踉跄跌入,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泛白。
他面色青灰,嘴唇乌紫,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平生,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大夫……救救我……"
花清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靠近的瞬间僵住——老人身上飘来一缕极淡的腥甜气息,混着腐朽的草药味,像极了……
"腐心草?"她低喃出声,指尖微微发颤。
平生已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托住老人后颈,另一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