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勾心斗角
酒，是饭桌上的气氛催化剂，但同时也是一种道具，一种武器，将它利用好了，能达到很多目的。在老江湖的眼里，酒能迅速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一顿酒喝下来，陌生人之间能烧黄纸斩鸡头结拜兄弟，也能签成一笔几乎没有可能签下的合同，历史上无数合纵连横，无数刀光剑影，酒的影子都在其中若隐若现。
可以说，中国的酒桌文化与诸子百家学说一样传延千年，底蕴深厚，里面的学问和内涵深不可测。
而纪爸，一个国企的科级干部，深谙这种文化。他知道什么样的场合喝什么酒，也知道该跟谁多喝，跟谁少喝，更知道一顿酒下来自己应该达到怎样的目的。
眼前这几个涉世未深的小毛孩子，纪爸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今天这个酒桌上，属于一个重量级选手对战四个轻量级选手，数量从来不是胜负的关键。
纪爸一直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成年人的演技比年轻人高了不止一个量级，纪爸的演技是自然的，有层次的，无论心里在打着怎样的主意，他的笑容永远充满了真诚。
菜早已点好，人到齐后服务员便开始上菜，然后又有服务员搬来了五箱啤酒，如一座小山般堆在包厢的角落，看得何岩四人心惊肉跳。
纪爸淡定地笑道：“咱们头一回见面，大家都是文明人，拼酒那种陋习咱们就不必了，这样吧，我也不清楚你们的酒量，每人一箱先喝着，算是热个身，热完身咱们再说，怎样？”
何岩四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每人一箱啤酒，六百毫升一瓶的啤酒，一箱十二瓶，这……还只是热身？
成年人的世界好可怕……
何岩现在感受无比深刻的是，今天果然是场鸿门宴，搞不好会出丑的。
孙浩三人求救似的目光望向何岩，兄弟归兄弟，什么两肋插刀什么赴汤蹈火都行，但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何岩求救的目光则望向纪静。
今天这架势断难善了，能救大家的只有纪静了。
纪静收到了何岩的目光，也暗暗着急起来，扭头看着她爸，撒娇道：“爸，您这是要干嘛呀……”
纪爸笑吟吟地看着纪静，连语气都还是那么的宠溺，可多年的父女毕竟了解甚深，纪静从她爸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咱们上海虽说是南方城市，可也讲究礼数的，客人上了桌，酒一定要喝好，这是男人的规矩，你别管。”纪爸笑呵呵地道。
父女再怎么亲密无间，父亲终究是有权威的，认真严肃起来，纪静也害怕了，闻言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弱弱地向何岩投去一个你自己小心的眼神。
何岩眼皮跳了跳，感觉自己恐怕很难竖着走出包厢了。
服务员给每个人开了啤酒，纪爸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酒，一边笑呵呵地道：“小何啊，你是哪里人啊？”
何岩急忙道：“叔叔，我来自河北一个小县城。”
纪爸哦了一声，道：“河北啊，离北京不远，典型的北方人，哈哈，北方人的酒量我可是见识过的，去年我们单位有个山东的客户，我和另外几个领导去陪，那顿酒喝的，啧，我们一桌人全出溜到地上了，那个山东人还纹丝不动，说什么热身都不够，从此以后我见了北方人喝酒就果断认怂，没面子就没面子，总比灌成一滩烂泥要好，对吧？”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纪爸这人很会活跃酒桌气氛，也不摆长辈架子，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动起来，大家的神情明显轻松了很多。
纪爸笑眯眯地看着何岩：“小何也是北方人，看来酒量绝对不凡，可不要把叔叔灌醉了哦，叔叔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叔叔我醉一次酒至少得缓三天，咱们呀，点到即止，怎样？”
何岩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点头，想了想又觉得应该补充一句，算是打个铺垫，于是诚恳地道：“叔叔，我这人挺耿直的，说话向来不掺水分，我的酒量可真不行，待会儿要是喝醉了在叔叔面前出了洋相，您可别介意呀。”
纪爸笑道：“当然不介意，谁还没个年少醉酒的时候呢，再说咱们今天喝的是啤酒，在我们南方有句酒桌上的俗话，叫作‘啤酒不是酒，酒后漱漱口’，嗯，再给你们科普一下，直到今天，北方俄罗斯还只将啤酒列为饮料类，不属于酒精类饮品，可见啤酒这东西，喝了除了胀肚子，没别的效果。”
说着纪爸端杯站了起身，朝众人示意道：“来，这第一杯酒，叔叔我敬大家，感谢大家这几年对我家纪静的照顾，纪静这孩子啊，虽说人很善良，脾气也算温和，可小毛病也不少，尤其是很任性，脾气犟，你们是她的朋友，平时一定对她够忍让的，否则朋友处不长久，第一杯酒感谢大家。”
说完纪爸一口饮尽。其余众人不敢怠慢，女生们纷纷啜了一口饮料，男生们则老老实实一口干了啤酒。
喝酒这种事，男人们眼光往往很独到，有时候看对方端杯的姿势就能将他的酒量估摸个八九不离十。何岩见纪爸干杯时的样子，不由愈发警惕，从姿势上来看，这位一定是酒精考验的老江湖了，不可小觑啊。
同样看出来的还有孙浩，见纪爸干杯后，孙浩嘴角扯了扯，飞快朝何岩看了一眼，笑道：“何岩，上个卫生间呗，咱们得清理一下库存，然后才能放开了陪叔叔喝个尽兴，对吧？”
何岩心领神会，于是二人朝纪爸告了声罪，离开了包厢。
走出包厢，孙浩神情有些凝重，闷不出声地朝卫生间方向走，何岩也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在走廊外拐了个弯儿，孙浩才站定，转身看着何岩，神情无比严肃。
“何岩，我确定了，今天果然是鸿门宴。”
何岩眼皮一跳，然后沉默地点头。
孙浩又道：“我还确定了一件事，你和纪静的关系恐怕已经暴露了，她爸应该已经猜出了你是她的男朋友。”
何岩这回真吓尿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孙浩摆手：“别管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就是看出来了。这些年我爸妈带我去过不少应酬酒会，打交道的都是一些商场上有名的老狐狸，纪静她爸一个眼神，一句话，很容易能推测出来……”
看着何岩愈发难看的脸，孙浩犹豫了一下，仍狠着心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纪静她爸恐怕不是很赞同你和纪静的恋爱关系，你也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神态语气只可意会不可言喻，总之我就是看出来了。”
何岩心猛地往下一沉，神色顿时有些发白。
他并不怀疑孙浩的话。孙浩虽说看起来是个单纯无害的富二代，可家庭教育环境不一样，他的经历与见识比同龄人要多得多，察言观色方面也比何岩强得多，从小跟商场上的老狐狸打交道的孩子，在直觉判断上往往是非常准确的，他说纪爸不赞同这段关系，那么，就真的不赞同了。
其实何岩刚才与纪爸的几句对话里，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一点什么异样，只是当时没有功夫细想，现在回忆起来，纪爸那张永远带着和煦微笑的脸上，果真有一些耐人寻味的神秘意味。
不被对方父母赞同的恋爱，如同一道打不破的枷锁，将来他和纪静若是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要实现这个目标将会比普通的情侣更艰难。
深吸了口气，何岩定了定神，朝孙浩挤出一丝微笑：“刚才纪静她爸坚持要喝酒，恐怕目的也不单纯吧？”
孙浩点头：“我觉得他应该是想灌醉我们，至于他灌醉我们后有什么目的，我暂时没想到。”
何岩接道：“是想逼我主动把这段关系面对面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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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浩想了想，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其实你和纪静公开与否都不重要，就算什么都不说，大家也都很清楚你和她的关系了，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而已，重要的是，这层窗户纸不能由纪静她爸捅破，如果被他捅破，他和女儿的关系会受影响，父女会闹得很僵，没准更能激起纪静的逆反心态，愈加坚定要和你在一起。”
何岩强笑了笑，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如果是我喝多了主动说出来，或是她爸趁我喝多了看似无意的诱导出来，那么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就不在他，而在我，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她爸则以不变应万变，主动权就抓在她爸手里，我承认了这段关系，只要他不表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他有很多办法拆散我们……”
孙浩笑道：“你们翁婿间斗法太复杂，我不大懂，我叫你出来只是把我刚才观察到的事实告诉你，至于怎么面对，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接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不管怎么说，今晚这一关总得先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