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人生的价值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何岩走进宿舍便见三人瘫痪在床，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样子，何岩明媚的心情顿时变得很沉重，如同扫墓。“每次回来都是这幅画面，下次我再回来得带三个花圈，每人床前摆一个，你们别活得这么颓废行吗？学学我，我多积极，一整天鸡飞狗跳的，根本停不下来。”何岩不满地开始数落。
王辰良睁开眼，懒懒地瞥着他：“我看书累了，刚眯瞪了一会儿，你跟我说不着。”
林柳也睁开眼：“我今儿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忙着找实习企业，我比你想象的更积极。”
孙浩没睁眼：“我没找工作也没看书，因为我不需要，我思考的是，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东西，何岩见他们有气无力的颓废样子，自己不由也犯了困，一整天在外面奔走忙活，此刻浑身散了架似的又酸又疼，于是也懒懒地往床上一躺，发出舒服的叹息。
孙浩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你今天干嘛去了？下午叫你去网吧都没找着你人。”
何岩闭着眼无力地道：“去了一趟潘家园，未来岳父快过生日了，我琢磨着给他买一对品相好点儿的核桃，结果逛了一天也没见着合适的，唯一的收获是认识了一个胖子……”
孙浩嗨了一声，道：“早说呀，我家里的古玩瓷器字画什么的多得很，文玩核桃收集了几抽屉，我打电话让人给你送一对过来不就得了吗。”
何岩哼道：“我就见不得你这富二代的嘴脸，真有诚意的话，你把你家公司的股份送我51%呀，就送一对核桃多寒酸。”
孙浩冷笑：“想什么美事儿呢？还51%，我想要股份都被我爸吐了满脸唾沫，他还威胁我说再不求上进他就把股份全捐给慈善机构，一个大子儿也不留给我。”
何岩与王辰良林柳互相对视，然后赞许地点头：“这爹肯定是亲爹，都不需要dna鉴定了，咱们这三个干爹做不到如此父爱如山……”
孙浩气得一个空矿泉水瓶子扔了过去：“去你大爷的！”
林柳忧心忡忡地叹道：“班主任昨儿说了，上次校园招聘会没被应聘上的，这几天最好自己出去跑跑，他说尽量避免‘毕业即失业’的悲剧，我今儿跑了一整天，人才市场逛了一圈又一圈，都他妈跑到海淀区的人才市场了，简历递了一份又一份，别人一看我是历史专业的，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就给打了回来，一天下来累得跟孙子似的，笑脸也陪了无数，最后毫无收获，还损失了好几十块人才市场的门票钱以及简历的复印费……”
林柳的语气里充满了辛酸，短短的一天他似乎已尝尽了炎凉。
王辰良也叹气：“我今天也跑了一圈人才市场，人家企业也不待见咱们历史专业的，他们需要的大多是掌握了一定技能知识的人才，比如会计，营销，编程员等等，至不济也得掌握一些计算机文档处理软件，我现在无比痛恨当年的自己，填报志愿的时候为什么脑子犯抽选了个历史专业，我算是想明白了，人的兴趣爱好跟将来的谋生技能一定要区分开，这世上能把兴趣当成职业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在日复一日苟延残喘，做着一份完全无爱的工作，领着一份微薄得既不会饿死也不会让你活得潇洒的薪水，若有一天幸运老死，墓志铭上只有一片空白，因为这个人的一生乏善可陈，毫无值得铭记之处……”
何岩听得心中一酸，吸了吸鼻子摆手道：“停，氛围已如此沉重了，你不要赶在这时候犯文艺病，咱们乐观一点，没准咱们将来活得最潦倒的时候忽然被车撞死了呢，既能痛快结束这惨淡的一生，还能给父母留一大笔赔偿费，让他们老有可依。”
幽幽地叹了口气，何岩的眼睛朦胧如迷雾：“至于爱情，啊，让它跟我的躯壳一样被车撞成粉碎吧，那种碰不见触不着的东西属于人生的无形资产，肇事司机不用赔，赚大发了。”
王辰良指着他骂道：“赶紧闭嘴！你的文艺病比我严重多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泌尿科的医生？”
孙浩一骨碌翻起身骂道：“都他妈犯病了，尽说些丧气话，找个狗屁工作有那么难吗？要我说，实在不行兄弟几个都来我家公司，我跟我爸要钱，咱们自己成立个小公司，你们都是股东，正儿八经的创业，比找工作强多了。”
林柳闻言两眼一亮，正要说话不经意却看到何岩和王辰良波澜不惊的表情，林柳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没吱声儿。
何岩悠悠地道：“不干，你甭打我的主意了，饿死也不跟你有任何事业上的牵扯，这是原则。”
王辰良也点头：“没错，还是那句老话，做兄弟就别合伙搞事业，再说了，孙浩你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呢，等你毕业了，我就不信你能有多逍遥，在你爹面前还不是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我可不掺和你家那滩浑水。”
孙浩闻言顿时心气儿一泄，两边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王辰良说的没错，孙浩的父母如今已对他很不满意了，刚才说什么自己开公司创业之类的大话，用屁股想都知道，他父母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林柳原本很动心的，可何岩和王辰良的态度太坚决，这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沉默。
王辰良吁出一口气，无奈地道：“我这些天再找找，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如果运气不好我只能打个短工就当实习了，将来拿到了毕业证学位证，北京混不下去我就回老家去……”
何岩好奇道：“你老家好找工作吗？”
“工作哪有那么好找，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咱们学的这破专业，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我呢，其实老早就有一个念头，回老家后就在村里工作，我们村很穷，唯一的一所小学还是善心人捐建的希望小学，学校里就两个老师，这些年支教的老师走马观灯似的一茬儿接一茬儿，没一个老师能待满一学期的，常常都是来了就后悔，煎熬了一两个月就天天蹲在操场上望着村口抹眼泪，就跟农奴盼解放军似的，那画面特辛酸，最后老校长只能无奈地把这些支教的老师送走……”
王辰良嘴角露出不知讥讽还是冷漠的笑意，淡淡地道：“理想总是伟大的，那些老师都不是坏人，我相信他们是真愿意为教育事业奉献毕生心力的，只是贫穷的环境将他们的理想一点一点的抹杀了，磨平了，踌躇满志最终不得不狼狈逃离收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土生土长的人，我的家就在那里，别人待不下去的地方，我能待下去，这辈子当个教书匠也不错，生于斯，死于斯，为家乡多教几个人才出来，帮他们打开眼界，希望他们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一代又一代，用知识改变家乡的贫穷，挺好的，这辈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说完王辰良满足地叹息，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充满了憧憬，那笑容何岩以前从未见过。
宿舍里的气氛莫名沉闷下来。
王辰良说完后，每个人的心头仿佛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东西。
人生的轨迹总是相似的，读书上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养家糊口，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是有多少人思考过自己的人生价值呢？不说为国为民那么高尚的话，为别人做点什么，为家乡做点什么，让自己的一生不仅仅只为自己活着，这样的活法儿是不是更有价值？
何岩沉默地咬紧了自己的嘴皮，很多问题他没想出答案，前方的人生雾蒙蒙一片，未曾涉世的少年，每迈出一步都已是莫大的勇气和毅力，盲人骑瞎马般的彳亍前行，谁还有瑕选择人生的方向呢？
不知沉默了多久，孙浩忽然狠狠一拍床栏，大声道：“王辰良，你是条汉子，我服你，妈的，今晚咱们喝大酒，我请客！谁都不准说不，好酒好菜拣贵的挑，都起来，穿衣服出门！”
何岩他们纷纷起身，今晚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心事，情绪都不大好，喝大酒无疑是个很动人的提议。
四人出了校门，孙浩找了一家学校外最贵最豪华的酒店，四人坐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孙浩点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然后上了四瓶茅台，几杯酒下肚后，沉闷的气氛终于和缓，大家又有说有笑了。
这顿饭花了多少钱何岩他们不清楚，估计最少七八千了，孙浩醉得最快，情绪影响酒量，孙浩今晚的状态不行，大半瓶茅台后，孙浩已有些摇晃了，幸好他死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在彻底醉过去之前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刷完卡后，孙浩大着舌头使劲勾着王辰良的脖子，满嘴喷着酒气道：“哥们儿，……其实我挺羡慕你，真的，跟穷和富没关系，我就是羡慕你能为自己活着，……而且你还升华了，同时还能为别人做点什么，兄弟，我真羡慕你。”
反手一勾，孙浩又将何岩的脖子勾住，力道颇大，勾得何岩都吐舌头了。
“哥们儿，我也羡慕你……真的，我羡慕安琪那么喜欢你，而我，用尽了心思也追不到安琪，你说……那么好的女孩儿，眼神儿怎么就那么瞎呢，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呀？我模仿模仿还不行么？”
何岩也醉了，摇晃着发晕的脑袋打了个酒嗝儿，道：“除了英俊和才华，我无话可说。”
羡慕完王辰良和何岩，孙浩的手指指向林柳，似乎也想羡慕一下他，结果手指了半天，搜脑刮肠也没想出林柳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于是孙浩只好打了个酒嗝儿，指着他道：“我……不羡慕你，但我……佩服你！妈的，长得这么猥琐居然也能谈上恋爱，凭什么！老天瞎眼了！”
林柳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挨着个儿的羡慕佩服完，孙浩脑袋狠狠朝桌上一栽，发出砰然巨响，最后沉沉睡去。
…………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宿舍，细微的灰尘在光柱中肉眼可见地飞舞着。
何岩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便觉得脑子一阵炸裂般的疼痛，痛得何岩忍不住捂住太阳穴呻吟了一声。
昨晚四人怎么回来的，何岩已记不大清，似乎完全断片儿了，最后的记忆片段是孙浩，王辰良和他三人全部醉倒，而林柳摇摇晃晃走出包厢叫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