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谢府的书房如旧,阳光透过朱漆窗扉,照亮了紫檀书桌上沉水香燃起的烟雾袅袅,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可是书案后的谢文涛却双鬓带霜,眉宇间也多了一分疲惫。
“父亲。”
谢文涛却明显衰老了许多,看得谢云韶鼻子一酸。
她在燕州的这些日子,朝中局势动荡不定。储君之位空悬,派系纷争多变。谢文涛身为谢家家主,在京城也是压力不小。谢家人丁兴旺,旁支子弟众多,往昔政堂上的助力,如今却是掣肘决策的负累,众人各执己见,两歧遂分。谢文涛仅仅为了谢氏的政见一致便费力不已。
可仅有的几封家信里,谢文涛也没有多提这些。但父女一见面,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的辛苦呢。
谢文涛倒是安心地一笑,虽然谢云韶面上仍带倦色,但他看得出来,谢云韶在燕云过的应该还算不错。
眼见谢云韶红了眼睛,谢文涛笑笑,摸摸女儿的头安慰道:“别难过,你们回来了,朝廷也就快安宁下来了。”
李皓棠虽遭废离京,但这两年里京城朝廷上却从来没有断过他的消息。燕云迎战北狄,巧兵奇袭,连收三城,频传捷报;羌人归顺,朝堂争论,最后还是定下由燕王府代朝廷收受;重整西北大营,出兵直发北狄王庭,驱之延山之北,西北重回百年前的边境线。
此番种种,令人折服。
故而,虽然不断有人奏本皇帝再立储君,但东宫之位却一直空悬,迟迟无法定下。
在储君的人选上,众臣百官自有私心站队,但皇帝也有自己的思量,此间最沉不住气的,便是五皇子李鸿熙。
眼看李皓棠在燕云战功连连,李鸿熙如坐针毡,趁着皇帝犯旧疾的机会起了歪心思。
而皇帝也已对李鸿熙大失所望,便半真半假地养起了病,暂令李鸿熙监国,假借他之手来打压世家大族。
“如此说来,陛下的病症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谢云韶若有所思,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谢文涛直接点出了她的猜想:“恐怕陛下是下定了主意,要再立储燕王。”
谢云韶眉头紧锁:“如此一来,谢府便危险了。”
皇帝不喜李皓棠,原因在于其母族势力过盛,对这个儿子他倒是未有太多不满。如今李皓棠赫赫战功与李鸿熙的算计相比,高下立判。皇帝也不得不承认,李皓棠才是最合适的储君。
这两年下来,借着李鸿熙的手,陈皇后家族势力也被消耗得奄奄一息,空余个世家大族的架子供人瞻仰。
皇帝登基二十余年,多受世家牵制掣肘之苦。他若打定主意恢复李皓棠的太子之位,那么太子妃就绝不会让同样是世家女的谢云韶来做。正巧二人当初并未成礼,皇帝怕是要找谢云韶麻烦,来针对谢家了。
“是陛下让你回谢府的”谢文涛听到谢云韶回家的消息便从政事堂赶回来了,“你进宫后陛下问了哪些事情”
“陛下详问了赵文虞之事,又提到了之前燕云羌人互市。”谢云韶提起这些难免有些不安。
燕州的账本早已整理清楚,而互市乃是李皓棠一手主导,皇帝即使有证据也不会太过追责。
而赵文虞通敌之罪是谢云韶一手定下了,李皓棠几乎未曾参与。况且赵文虞是李鸿熙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皇帝若想借此作文章倒也好下手,正可将不成器的五子一并拿下。
“如今互市的事情倒好遮掩,但赵文虞之事怕是要小心应对了。”谢云韶将此事细细地与父亲一同反推了一番,父女二人又仔细商量了一翻述词。
如此一番,便已是深夜。
夜深月朗,明亮的星子在天幕下闪着光,分外地好看。
李鸿熙此时却无暇欣赏夜景,谢云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回京已经让他惊愕不已,父皇今日对赵文虞一事的态度更让他十分惊慌,回到王府便立即召来了自己的亲信谋士。
“微臣以为,此时殿下不必过分慌乱,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听李鸿熙说完,室内一片安静,居右的白面谋士斟酌了一下,率先开口了。
“不可。‘先机失所豫,临事徒嗟叹’。既然已经知道了燕王那边的意图,我们便不可不防。”西面那位着青袍的书生看着李鸿熙的脸色,劝道,“殿下,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啊。”
白面谋士坚持自己的看法:“如今谢氏没有直接的证据,自然不敢随意攀扯,我们静观其变为上。”
李鸿熙皱了皱眉。
青袍书生道:“如今殿下督管着大理寺和刑部,即使我们安分守己,旁人也未必会相信我们未动手脚。”
两人一时争执不下,李鸿熙最后定了调:“此案已经移交大理寺复审,明面上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但谢氏交来的卷宗,复核后的定论,自然要先由本王阅后方可呈贡圣览。父皇近来圣体欠安,为人子女,自当分忧。”
听得李鸿熙如此言,室内人都松了口气,此事已毕,他们应当可以回家休息了。
可李鸿熙却毫无感知,自顾地有提起另一件事:“燕云战事将了,谢氏已然归京,李皓棠也一定会设法回来,诸位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又是一片安静,李鸿熙不满地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正待开口,却听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
青袍书生忙不叠地起身问到:“外面是何人喧哗”
“回殿下,是宁安侯赵侯爷。今日已经在府上等了殿下一天了,此时还不见王爷,便开始高声闹事了。”
青袍书生回头觑了觑李鸿熙的脸色,见他面上青白交加,知他此时心情不豫,也就不敢不敢多言了。
“我儿子不能就这样死了啊,殿下。”外面的宁安侯见五殿下没有让人驱赶他,便大声冲着窗上的人影大喊道,“小儿是被人迫害的啊,还求五殿下还我儿一个公道!”
室中人皆知此事情由,闻言却脸色各异。
李鸿熙听后便笑了,似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说着吩咐人把宁安侯带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机失所豫,临事徒嗟叹”出自明代何景明的《种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