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寻踪察迹破奇案如来佛前降妖僧5

大雄宝殿的那场打斗之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于被抓住。两个世界重新融合在一起，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外力的干预，显化寺没有变回显华寺，而是仍旧保持着显化寺的格局，这也为红七所对此事后续的调查提供了很多便利。幸存下来的人被安排在显化寺的客房中休息，虽然制造屏障的装置已经被找到，显化寺外那层无形的屏障也已经被解除，但是没有人离开这里，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真相。四日之后，斋堂，这个一切事情起源的地方，幸存者们重新聚集在这里，没有言语交谈，桌子上摆着早饭，但是没有人动筷子，米粥的表面结了一层皮，盆中的鸡蛋也早已不冒热气。有一个人即将出现，这个人在四天之前结束了那场噩梦之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负责安排他们起居的特员告诉他们，这个人会在今早来到斋堂，他将带来一个解释。

石生打着哈欠走出自己的房间，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的他感到万分疲倦，但是一切都即将走向终点，他必须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因他而起。

虽然凶手被石生擒获，但是随着凶手的落网，一个个谜团却接二连三地出现。凶手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将显化寺封闭，为何要杀人，凶手自己不肯开口，这些秘密就只能由石生来探查，好在石生已经无须像他在beta世界时那样孤军奋战，在这里还有吴倩的人，当两个世界重新融合，这些特员们终于能够施展他们专业的技能。

而现在，石生已经解开了所有的秘密，他带着这些秘密的答案一步步走向斋堂，他知道，斋堂里有人在等着他，他并不欠这些人任何解释，但是他必须将这一切向某个人倾诉，这是阻止他疯掉的唯一方法。而幸存下来的人们，他们也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噩梦已经终止了也将永远远离他们。只有他们能做石生的听众，也只有石生能将他们带出噩梦。

石生的房间离斋堂不远，大约也就是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但是这五十步石生走得格外艰难，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每走一步，他的大脑中就多一片空白，走过半程，石生心神一滞，身体便失去重心向前倾倒下去。

就当石生要倒地之时，一双柔软的手扶在了石生的胳臂与背上，石生抬头一看是常小妹，顿时脸色一暗，沉声道：“放开我。”

“我看你要摔倒了……”常小妹解释道。

“我说让你放开我。”石生的语气加重了一倍。

“呦呦！”躲在常小妹身后的灵鹿探出头来，朝石生叫着。

常小妹咬了咬下唇，缓缓松开手，但是她的手还是停在石生的身体附近，随时准备着等石生再次摔倒时好扶住他。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石生眼睛望着斋堂，没有看常小妹一眼。

这些天来，常小妹不是没有找过他，但是每当她靠近石生的时候，都会被石生呵斥，让她不要靠近，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常小妹看来，自己只是跟石生短短分别了一天，可是一天后，她看到石生在大雄宝殿上与一个年轻和尚打斗，自此之后，石生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石生心里知道，自己没有道理怪常小妹，但是他心中的不满却无处可排，只能全部倾泻在常小妹的身上。石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愤怒，怒火在石生的心中燃烧着，多少天来都没有丝毫的衰减，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怒火的来源到底是将自己骗来的吴倩，隐瞒了自己身份的常家人，还是杀人无数的凶手，这怒火侵蚀着他的全部，他的心智，他的身体，仿佛都要让这怒火烧灼成灰烬。这些天跟石生一起行动的特员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他们自己不敢问石生，许是那日石生跟凶手在大殿顶上的打斗给他们的震撼太多，让他们不敢招惹，于是有人跟吴倩说了，吴倩又找石生，却吃了闭门羹。

常小妹先前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身份，当她在显化寺中四处寻找自己的父母哥哥，被吴倩派人找到时，她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一个骗局的饵，直到她的父母与哥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亲口告诉她，那些电话都是他们布下的罗网，那些担心与焦虑只是蛛网上的诱饵。常小妹觉得自己就是一条丝，牵引着石生走向陷阱的那条丝。

常二叔说，只有石生能够破局，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他就像是一块掷向蛛网的石块，只有他接触到蛛网，才能将蛛网上的无数虫豸解救下来，击碎蜘蛛的阴谋，而他们所有人都是虫豸，在即将到来的大变化的面前，常人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需要石生的不仅仅是他们，不仅仅是这间显化寺，而是这个世界。

他还说，显化寺只是石生的起点，而北冥才是石生的终点，这是他生来的使命，但是他不能知晓这使命，因为从起点到终点，太短，在人的一生中就像是一个点，如果他知道了，他就会退缩，而他一旦退缩了，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终点。

常小妹不明白阿爸在说什么，她只是拼命地摇头，不停地说着要去找石生之类的话。

常二叔说：“你找石生可以，但是你去了，就断了这念想，今后不必也不可再见他了，他的路不是你的路。”

常小妹还是摇头。

常二娘扇了常二叔一耳光，然后跟常小妹说：“你或可陪他走这最后一程。”

常小妹看向常二叔，常二叔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

“走吧。”常二娘闭上眼睛。

常小妹起身离开，出门后便看到一直等在门外的常阿哥。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错了，”常阿哥说，“阿爸阿妈有他们的苦衷，不过他们说现在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不同意，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人总要生活，生活，怎么能摒弃儿女情长，你我此时虽居寺中，却不是那秃瓢的和尚尼姑，我跟他们讲理，他们不听。”

“但你也参与了。”常小妹盯着常阿哥的眼睛。

“是啊，我也参与了，人啊。”常阿哥靠在门框上，没有再说话。

斋堂前的空地上，石生再一次想要喝退常小妹，但这一次她只是后退了几步，没有像先前一样离开，她不想再离开，这一次她要坚持到底，不管石生怎么凶她。

石生没有再理她，又朝着灵鹿喊道：“小鹿，过来。”

灵鹿摇摇头，它上前几步，护在常小妹的身前。

石生见状深呼一口气，随即转过身，继续慢慢地朝斋堂走去，常小妹牵着灵鹿跟在他的身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石生推开斋堂的门，在那一刻，他想起了那日清晨，他推开斋堂的门，第一次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时的情景。此时斋堂中只有九个人，显化寺中仅存的两位僧人明悟大师与明通和尚，曾经想要出手擒住石生的施创与齐藤，据说是写得一手好字但是石生未曾见过他动笔的老书法家颜阅知，还有重新穿上西装的律师秦琴，她的怀里还抱着那个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的婴儿，再就是李川与韩雪月，那对从数天的噩梦中生还的苦命鸳鸯。至于十二个人中其他的三人，那个石生素未谋面的明通早在石生来到显化寺前就死于非命，石生来到显化寺第一个见到的大叔怀灼英也根本是凶犯伪装而成，而化名乔芫的韩青铎此时正忙于审问还没有开口的凶犯。

袁熙年，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很难有人将这个名字跟杀人无数的凶犯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确确实实就是那个年轻僧人的名字。袁熙年本人在审讯中未曾开口，这个名字自然也不是从他的口中得知的，供出他真名的，是他的同党康衢。石生猜得没错，康衢确实有问题，但是他不是被人收买或是胁迫，他有他自己的原因，这个原因石生曾经用在对袁熙年的心理画像上，但是用在康衢的身上更加契合些，那就是对于美的执着。

康衢和袁熙年都是源教的人。袁熙年加入源教纯粹是为了钱，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源教需要一些能够不择手段的人，而袁熙年就是其中之一，关于袁熙年的早年经历，康衢知道的并不多。按照康衢的话来说，袁熙年只是用来完成这次任务的一个工具而已，他很重要，但又不重要。与袁熙年不同，康衢加入源教则完完全全是因为信仰，他赞同源教的那一套理论，他觉得融合世界确实是不美的，处处充满着不协调，这种不协调会将某些人逼疯，红七所带来的心理医生说，这就像是某种多元宇宙强迫症，石生听不懂，只觉得袁熙年很可怜。

石生朝着众人作了一个揖，明悟大师与明镜和尚合手还礼，其余的人也站起身来，学着石生的样子还礼。

众人坐下之后，石生没有说话，也没有人问，沉默了许久之后，石生才开口说道：“人生于无形，死于尘壤，如春来秋去，是如江河入海不止，天地万物周而复始不息，众生从无中来，到无中去，望诸位节哀。”

又说：“今日重聚于此，真凶伏法，有些事情也该说明白。”

“今日我等于此等待，也是为了一个明白。”颜阅知点头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有我猜测的成分在，多少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有些谜团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开，诸位多谅解，”石生再次作揖，他抬头时看见了窗外常小妹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下，朝着窗外轻轻说道，“小妹，你进来坐。”

此时已经是深冬，常小妹在外面站了不一会手脚就已经冰凉，但却执意不走，只是为了看着石生，因为这是这些天来石生第一次知道她在看他却没有将她赶走。常小妹听到石生的话，稍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拉着灵鹿进了斋堂。

众人看着常小妹。

“她是我来这里的原因。”石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桌下抽出自己身边的一个凳子。常小妹在石生身边坐下，石生也抽出自己身后的凳子坐下来，灵鹿则是走到石生身前，瞪了石生一眼，然后又上前几步，卧在常小妹的脚上，为常小妹暖脚。

“那个年轻和尚叫袁熙年。”石生说。

那个年轻和尚叫袁熙年，贵州泛水人，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早年混社会时认识的义弟。袁熙年的义弟被源教的教义吸引在几年前加入源教，不久之后刑满释放的袁熙年在其义弟的介绍下加入源教，成为了一个花鬼。花鬼在源教中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不一定信奉源教的教义，但却对为了金钱替源教干活，袁熙年是其中的佼佼者。康衢在源教中的地位要比袁熙年高得多，他是研究型人才，在源教的内部被称为普修，因为源教的资源有限，很多普修都在社会上有其他的身份，以便利用社会上各方的资源，而康衢在社会上的身份正是红七所的一位顾问。

显化寺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全是源教的阴谋，事实上，有很多事是源教做不到的，比如分离两个世界，这就像你在给手机贴膜的时候能够很容易将气泡赶出去，但是很难让已经密切贴合的部分出现一个气泡。源教与红七所都预测到了显化寺中两个世界的分离，但是源教要更早些，他们要将显化寺变成一间实验室。

大融合之后，两个世界并不是完完全全地融合成了一个世界，它们中间总有一些部分不稳定，有时呈现为融合状态，有时呈现为分离状态，这是常见的事情，因此红七所也只是派了一部分人来查看同时准备在出现异象时维持当地的秩序，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分离跟往常不一样。

一直以来，源教内部在世界融合的契合度上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智慧生物在其中有重要影响，山川河流等地理因素的细小差异是在容错范围内的，但是智慧生物行为的高度不确定性会导致其在两个世界的二重身不具有同一时空参数，具有同一时空参数的事物就像钉子将世界这两张纸钉在一起，而不具有同一时空参数的事物就像沙砾一样挡在两张纸的中央；而另一种观点认为，智慧生物并不重要，因为它们对于整体的影响微乎其微，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智慧生物行为的高度不确定性决定了这两种观点谁对谁错是不可能从理论层面证明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实验，源教将实验的场地选在了显化寺，而显化寺中的人们都成为了实验品。

食物中毒事件发生的那一天本应该是分离结束的一天，但是beta世界因为食物中毒死亡了大批的人，而alpha世界中的人却安然无恙，两个显化寺，完全一样的布局，人则是唯一的变量。那一日，是实验的第一日，在假扮成明通的袁熙年的安排下，一批羽叶山黧豆被运送进来混入制作豆浆的材料中，只有没有饮用豆浆的三十七人活了下来。与此同时，袁熙年与康衢分别用特定的装置封闭了显化寺，阻止显化寺与外界的人员流动，实验开始了。

当晚，明悟大师主持超度法事，袁熙年将法事中使用的普通香烛替换成了混有迷药的香烛，法事开始不久后众人昏迷，除了早就服下解药的袁熙年以及他的六个手下。在显化寺的地下有一个防空洞，在alpha世界，那里被用作临时的指挥所，而在beta世界，那里是袁熙年堆尸的场所。迷药的效力很强，袁熙年和他的手下有足够的时间将尸体转移到防空洞中，直到第二天晚上，袁熙年才给其余人服下解药。

在消失的第二天里，袁熙年还为之后的计划做好了准备。他首先销毁了死者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营造了一种他们的存在被抹去的假象，从而制造恐慌，他把厨房中的羽叶山黧豆的豆荚藏进防空洞，替换成早就准备好的新鲜的羽叶山黧豆，混有迷药的香烛也被换回了普通的香烛，但是在很多细节上他做得并不到位，比如颜阅知的宣纸，再比如他在大殿上留下的难以清除的烧痕，竹林中无法掩盖的新土。他取下了寺院中所有金刚像的右眼，换上了木制的左眼，并且重新漆成闭眼的样子，而金刚像玻璃做的眼睛中装满的水银也被他取出。之所以将金刚像漆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袁熙年将制造屏障的仪器藏在了天王殿中弥勒佛塑像的肚子里，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金刚可以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上前。最后，他在鼓楼的竹林中挖了一个深坑，将里面用竹竿隔出一个空间，多余的土也被他运到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