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登基 - 舍山取草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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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良久,林承之未转身,只是道:“殿下喝醉了。”声音格外低哑。

我罕见地跟他冷了声色:“我没醉,是你在装醉。”

“殿下可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本王知道。”

“殿下可知……流言蜚语,积毁销骨。”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境地对他吐露心思。从前旎思,惴惴不安的试探和伪装,我原以为,只要我藏得好好的,就能将这出荒唐戏一个人扮演下去。

只因我害怕当他知道我这点难耻的痴念,连最后的情面也不愿舍我。

可他如今,已然要跟我一刀两断,我又何必顾念这点面皮,情面?

“哦,是何流言呢?”我缓缓道,“是什么流言,叫林左少卿避如蛇蝎,要这么急着跟本王划清界限?本王不知,请林左少卿赐教。”

“……殿下何必为难下官。”

“怕是林左少卿为难本王。”

“殿下权势滔天,要寻什么样的……人物没有,何苦拿下官来逗乐打趣。”

“你当本王拿权势压你?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我只觉喉咙发紧,脚底生寒,“本王与你朝暮相对那些年,你还没将本王看清吗?”

我这一颗真心,他要拿去挫了扬了踩碎了喂狗,都随他开心,我既是给了,便毫无怨言。普天之下,他再也不能找到这样一个愿意像我这样肝脑涂地之人。

可他竟敢不信我。

“殿下一时兴起,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何收场,于殿下而言都能周全,只是下官人微身贱,陪不起殿下这一遭任性。”

林承之声音似比这晚风还要寒凛,听得我血液都快要凝滞。

“殿下……告辞。”言罢,他抬步便走。

“子湛,子湛……林承之!”

这回无论我再说什么,他就这样决绝,只将背影留我。我陡然间生了一种惶恐,好像此刻不将他留住,我与他从此就真正陌路殊途,天涯不见。

万千情绪一时涌在心头,我抬脚将他追上,哑道:“本王知道是你杀了唐宏升。”

他终于停住了脚。

转过身,神情如遭雷劈。

“你将本王当作棋子,本王便为你做这棋子,”我静了又静,缓了又缓,“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想要,本王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论天塌地陷,本王都让你周全。”

林承之喉咙起伏滚动,堂前月色,花下月影,终将他脸色盖得晦暗。

“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杀唐宏升的毒药,是你从那敌国探子身上缴来的,此事涉及大理寺内鬼,需要避人耳目,若我没猜错,恐怕审问那探子的也只你一人。整个大理寺,只有你知道那毒药,那毒药送到你手上,才让你生了此计。”

林承之默然不语。

“唐宏升的毒根本不是下在酒杯之上,他是在大理寺被你下的毒,那毒只有喝酒之后才会发作,房间内的第三个杯子,是他在等你,你与他约定好在慕芳楼见面,你却没有来,他几杯酒下肚,毒发生亡。你让他死在慕芳楼,一是能将自己关系撇清,二是慕芳楼人多眼杂,马上就能发现唐宏升的尸体,顺天府的人一来,又会立刻通知大理寺……”

林承之神色微动。

“你第一个去到现场,不是为了封紫蓉的口,而是为了将那没毒的酒杯带回。你让大理寺的人误以为那毒是下在酒杯里,如此大理寺便会将查案的重点放在当天出现在慕芳楼的人,而当日你与本王在甄味阁吃饭,本王便是你最好的人证。”

“你代大理寺将唐宏升的遗物转交给了唐夫人,却偏偏少了一只白玉杯,若我没猜错,你便是在那杯子上下的毒,早早已将其销毁。”

“唐宏升说你是该死之人,那房间内两幅碗筷,却有三只酒杯,说明这第三个人,要么是凑巧路过,要么是打定不会久留。我猜,是他知道了你什么把柄,要挟于你,唐宏升突然说要给紫蓉赎身,那笔银子便是从你身上所出,你答应了他,却并未赴约。”

听我将这些道来,他依然镇定异常。

“唐宏升说你该死,是他发现了你冒名顶替一事?”

林承之抿紧唇,不答。

“你知道紫蓉不是凶手,所以他们严刑拷打紫蓉,你却要将她放走。唐宏升虽死有余辜,但他一死,一干女眷伶仃无依,所以你将自己的积蓄都交给了唐夫人。你步步为营,处处谨慎,却又偏要……处处心软。”

“你算无遗策,只是从来心软。”

林承之不答话,不反驳,只任由我说,说到最后,我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这便是你,只能是你。”

这世上的官司恩怨,往深了瞧,扒来看去,见得的都是颗人心。若是猜准人心,什么疑点便不再是疑点。他这局,本该天衣无缝,却偏偏遇上了我。

因我知他绝顶聪明,却又总是多此一举。也因我知他的多此一举,才敢背离自己那历久弥深的偏袒,见得他这活菩萨大善人的一颗杀心。

林承之仍然不动声色,良久,他方道:“殿下说这一切,可有佐证?”“

我冷道:“没有。什么佐证都没有,全是本王的猜测,本王无凭无据,林左少卿敢认吗?”

他忽地垂下头,轻笑一声,复抬起头,脸上却并无半点笑意。

“下官认。”

我怔在了原地。

“只是分明是下官动的手,做的恶人,殿下却为何说是唐寺丞死有余辜?”林承之语气咄咄,“唐寺丞说下官该死,殿下已见得下官手段,却为何在殿下口中,反而下官成了最无辜?”

“……因我信你。”

“若唐寺丞说的该死,并不是下官冒名科考一事呢?”林承之忽地笑了,笑意却不到眼底,尽然只是讽刺,“殿下自以为与下官朝夕相对,便能将下官看清吗?下官的恶行,殿下只发现了这一件,便以为只有这一件吗?”

我上前一步,与他咫尺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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