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背叛
绝望笼罩着三颗濒临破碎的心,饥饿啃噬着内脏,疲惫让每一步路都无比沉重,而身后的追捕压力,则像悬在头顶的利刃。
武安平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恶化,肩胛处的伤口感染在潮湿闷热的环境下迅速恶化,绷带早已被脓血浸透,散发出血腥腐败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他依旧挺直着背脊,但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脚下步伐踉跄,全靠那柄骨刀和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倒下。他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世界在他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薄纱。
谢虞紧跟在武安平身后,左手伤口的肿痛让她冷汗涔涔,但更痛的是心。她看着武安平摇摇欲坠的背影,看着他绷带下不断洇开的暗红,心里充满担忧和恐惧。她无数次想伸手搀扶,可想到自己的状态,又怕成为他的负担。
陆皓落在最后,距离他们几步之遥。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起皮,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没梦到我.....没梦到我.....不该是我.....不该是我.....”谢虞那个关于噩梦的坦白,另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这个“未被梦见”的安慰。可是在无休止的逃亡和绝望中,他却将这唯一的安慰扭曲成了对身边人的恐惧──任何可能连累他、破坏他命运的人,都成了潜在的威胁。
他看向武安平那沉重背影的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掺杂着恐惧、烦躁和一丝.....怨毒。为什么这个重伤垂死的人还要坚持?为什么不放弃?他的血,会不会引来追兵或者更可怕的猛兽,他的伤会不会成为负担,最终连累自己这个“应该活下来”的人?
霍清在山灵提供的视界里,精准地感知着猎物的崩溃临界点。陆皓那濒临断裂的神经,那眼中闪烁的、对同伴的排斥和自私的求生欲,在她的意识中清晰无比。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点燃引信的火星。
她没有等待太久。
前方密林陡然变得稀疏,一片布满巨大、湿滑岩石的崎岖地带出现在眼前。就在他们艰难地试图穿越这片障碍时,阿岩终于带人截住了他们,尖锐的口哨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
“在那里!”
“围住他们!”
六七个黑傩寨民包围上来!他们眼神凶狠,动作矫健,手中锋利的骨矛和砍刀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阿岩脸上带着狞笑,目光死死锁定了武安平。
“武安平!看你这回往哪跑!”阿岩怒吼一声,率先挺矛刺来!其他寨民也如同饿狼扑食,从不同方向缩小包围圈!
绝境降临!
“小虞!躲开!”武安平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他猛地拔出骨刀,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尽管身体濒临极限,动作因伤痛而变形迟缓,但那股百战余生的搏杀本能仍在!他挥舞着骨刀,格开阿岩刺来的矛尖,刀锋顺势划破了一个扑向谢虞的寨民手臂,逼得对方踉跄后退!鲜血飞溅!
谢虞惊叫一声,强忍着左手的剧痛,抽出腰间的骨匕,背靠着一块湿滑的岩石,奋力抵挡着另一个寨民的攻击。她的力量和经验都远逊于对方,险象环生,全靠武安平拼死护持才勉强支撑。
混乱中,陆皓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他尖叫着,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骨匕,却被一个寨民轻易地一脚踹翻在地,骨匕脱手飞出。他蜷缩在岩石下,看着眼前血腥的搏杀,看着武安平浴血奋战却明显不支,看着谢虞左支右绌,巨大的恐惧吞噬了他。
在求生本能下,一个疯狂而卑劣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压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就在武安平拼尽全力,用身体硬抗了阿岩一记矛杆重击,踉跄着将另一个试图偷袭谢虞的寨民撞开,旧伤崩裂,鲜血狂涌的瞬间──
陆皓动了!
他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趁着谢虞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敌人和武安平身上的空档,从背后狠狠扑向了她!
“啊!”谢虞猝不及防,被陆皓死死抱住!他左手如同铁钳般勒住谢虞的脖子,右手赫然握着刚才脱手掉在他附近的那把小骨刀!冰冷的刀锋,死死抵在了谢虞纤细的脖颈上!
“别动!都别动!!”陆皓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疯狂而尖锐变调,他拖着谢虞踉跄后退,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将她挡在自己身前,成为人质盾牌。他对着混战的双方嘶吼,眼睛赤红:“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阿岩和寨民们停下了攻击,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内讧。武安平的动作僵住了,他拄着骨刀,大口喘息着,肩胛处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而血流如注,染红了脚下大片的腐叶。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唯一露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了陆皓,以及被他刀锋抵喉、脸色惨白、眼中充满震惊和巨大悲痛的谢虞。
“陆皓!你疯了?!”谢虞的声音颤抖,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不仅是脖颈上的冰凉,更是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
“闭嘴!放下武器!听见没有!武安平!”陆皓的手臂勒得更紧,刀刃在谢虞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他对着阿岩和武安平歇斯底里地尖叫:“我帮你们抓住他们!饶了我!饶了我!武安平!把刀扔了!不然我立刻割断她的喉咙!”
武安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谢虞脖子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看着她眼中的绝望,再看着陆皓那张被恐惧和自私彻底扭曲的脸。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能赢了眼前的战斗吗?他还能再杀几个?或许可以赢,但被挟持的是谢虞,是谢虞。是谢铭托付给他的人,是他对战友承诺要保护的人。
他能赢了战斗,却会输掉他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沉重。
终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武安平那紧握着长骨刀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哐当!”
沉重的骨刀掉落在湿滑的岩石上,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响。
他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最后一丝渺茫的、可能存在的生机。
他挺直了那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身躯,尽管绷带下不断渗出鲜血,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他看向阿岩,声音嘶哑:“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阿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狞笑。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大手一挥:“拿下!”
两个寨民立刻扑了上去,将失去武器的武安平粗暴地按倒在地,用坚韧的藤蔓将他双手死死反绑在身后。另两个寨民则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愣的陆皓推开,夺过他手中的骨匕,同样粗暴地将谢虞双手反绑。
陆皓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冰冷的腐叶上。他看着被捆缚的谢虞和武安平,看着寨民们脸上胜利的狞笑,脸上非但没有得救的喜悦,反而是一片死灰般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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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虞和武安平被粗暴地推搡进同一间狭小的石牢,熟悉的、带着浓重土腥和铁锈气息的空气扑鼻而来,沉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谢虞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没有哭泣,没有尖叫。陆皓的背叛将她所有的力气和希望都砸得粉碎。被追捕的恐惧,搏杀的惨烈,左手伤口的剧痛,都比不上陆皓那把抵在脖子上的冰冷骨匕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那是信任的彻底崩塌,是人性在绝境中暴露出的最丑陋的一面。费尽心力,忍受了非人的折磨,牺牲了武安平最后的抵抗机会,结果却只是从林间的绝望,回到了这更深的、更令人窒息的囚笼。
她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躯壳。
黑暗中,传来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声,带着血沫的杂音。是武安平。他被按倒时撞到了伤口,又被粗暴捆绑,此刻正靠在另一侧的石壁上,艰难地调整着呼吸。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他努力地侧过头,在黑暗中,他看不到谢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寂,那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他揪心。
沉默在狭小的囚室里蔓延,只有两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一声嘶哑的、几乎破碎的声音,艰难地从武安平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死寂:
“别....放....弃.....”
他的声音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谢虞死寂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