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要送他回去，他没有拒绝，我想他有点孤独。

他双手插进口袋，低头寻找路边的石子儿。我拖着行李箱，低头看着他的步伐，便这么沿着凉水河无声地走着。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说不出来。

明明是接我，现在是我送他。

一路溜达到他楼下。

可能是创口又疼了，他翻出之前抽了半截的烟点上，然后示意我要不要也来一根，我摇摇头。

天色已暗，烟头一晃一晃照亮他龟裂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你等我一会。”我说。

我跑到楼下的小店买了两条点儿五，这是他之前一直抽的烟。

“少抽点。不行就戒了吧。”

这次他没和我客气，接过烟点点头，不太利索地说：“我~送~你。”

我还是把他撵上了楼。

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他在楼道的窗口那一直看着，一直等我上了车才掏出钥匙开门。

隔着这么远，我好像也能听见关门的声音，很闷，像我现在的心情。

回到宿舍肚子咕咕咕的叫起来，我才感到有点饿。想找人一块儿吃点什么，却不知道找谁，从冰箱里找到一罐快过期的啤酒，配着上火车前梁菁塞硬塞给我的苹果——她说一路平平安安，暂时缓解了难熬的饥饿感。

也没心情去脱衣服，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出手机，翻了一圈通讯录也没想起来该给谁打电话。无聊中打开qq，看着qq群的名字挨个点进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只有工作群是一片死寂。大家人都在抱怨假期的短暂，偶有几张弹出秀恩爱的假期全家福看起来有些扎眼。在掺杂着各种表情符号的抱怨中，吴越甲多年来一直灰色的头像变成了彩色。

“孟蓓，我喜欢你。”

“朱莉，我喜欢你。”

“刘曼丽，我喜欢你。

“赵昕，我喜欢你。”

像是在告别。每个班级的群里他都发了一遍，对应的都是他在不同时期喜欢过的女孩，也不管这些女孩是否已和他人结为伴侣。

吴越甲的突然出现让各个群更加热闹起来，有起哄的，有问他现在在哪高就的，还有点名让姑娘老公出来应战的，只是这些他点过名的姑娘无一例外地保持沉默。

吴越甲没有回话，头像很快又变成灰色。

一切仿佛都是新年尾声随口一说的玩笑。

他这个时候情绪一定很低落，我私聊他让他想开点，没有回复我，又追了一条短信过去，也没有回复。

后来我想，当时如果有一个女孩，随便哪一个，能出来和他说上几句话，不管是私聊还是公聊，不管是问候还是安慰，哪怕是跳出来骂他一句臭流氓，他也不至于在这片阴霾中消失。可是她们都选择了沉默，就像当初吴越甲用无限的热情追求她们时那样。

是的，她们选择了沉默，在所有人面前保持了女性应有的矜持。

只有梁菁回馈了他的热情，哪怕这份回馈迟到了很多年。

可能是一路的劳累，我躺在沙发上就这么睡了过去。半夜的时候，手机短信的震动声把我叫醒。

吴越甲给我发来的：石头，共产主义会实现吗？

没有犹豫，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会！！！

我仰在沙发上，好像能看见他收到短信后，此时此刻正在用同样的姿势看着屋顶的灯，脸上挂着憧憬的微笑。

当共产主义实现那天，我一定会去抢着按电钮。一定在那嘚儿的一声中，做出全北京全中国人民都爱吃的卤煮，还有羊蝎子，还有便宜坊，还有全聚德，还有东来顺。

一定在那嘚儿的一声中，克隆出十个孟蓓。一定在那嘚儿的一声中，克隆出十个朱莉；一定在那嘚儿的一声中，克隆出十个刘曼丽；一定在那嘚儿的一声中，克隆出十个赵昕。

还有十一个梁菁。

哪怕不是原味的，那又能怎样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