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交代
苦笑着示意坐在床边的肖志文掀起被子，梁燕飞缓缓地撩起了自己的裤脚，他那条腐烂的腿正在散发着隐隐的恶臭，而脚踝处的敷了草药的伤口更是好似已经生了蛆虫。 梁燕飞对于肖志文眼神中的凝重视而不见，他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从那个陵墓出来了之后，我终于明白那些读书人某些话的意义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要有敬畏之心。”
“肖兄，说实话，我们这些绿林武者有时候可能就是太没有敬畏之心了，觉得自己一柄剑、一把刀和一身武功就能独闯天下，现在想一想，的确是傻得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每当到了身边有人在自己面前离世之际，肖志文就多少有些烦闷，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轻声问道：“梁兄弟，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你也付出代价了，有什么心愿就跟大哥说，大哥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梁燕飞勉强侧过头看向了房门的方向，轻笑着答道：“肖大哥，事已至此你竟有如此胸怀，真不愧是咱们江南绿林的总镖把子，我不如你啊。”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江湖绿林众人，见惯江湖中的名利和纷争厮杀，要说没有遗憾也没什么遗憾，要说真的遗憾，其实人生皆是遗憾。”
“但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如今倒是有一件事想恳请肖大哥你帮忙，那就是千万不要让江湖中人再去那个陵墓了，千万不想让任何人再像孙远那些人一样死在墓里，也不要让人像我一样死去了。”
话说到最后，梁燕飞有些激动地想要坐起身来，肖志文伸出双手搀扶住他虚弱的身体，梁燕飞死死地攥住肖志文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道：“千万不要……再让那个地方……重见天日……”
每说出一个字，梁燕飞的声音就会虚弱一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之后，肖志文感觉到他攥住自己衣袖的手也逐渐松开，他低声轻轻地唤了一声：“梁兄？”
等了片刻也不见回应，肖志文伸出二指轻轻地将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将那只腐烂了一半的手臂轻轻放下，随即他起身向着房门外走去，在脚越过门槛踏出房间的一瞬间，肖志文轻声呢喃自语道：“我答应你。”
尽管时隔多年，靠在躺椅上的肖志文仍旧能清晰地记住梁燕飞恐怖的死状，还有他临死前那具充满悔恨的请求，不过在他也知道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一定还会去那个所谓仙家的福地洞天。
既然拦不住，肖志文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彻底地说出来，这个秘密自己已经隐藏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对得起梁燕飞临死前的那个嘱托了。
在肖志文说完自己和梁燕飞的故事之后，赵文彦低头看着地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杨耀辉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很快就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赵文彦，接着又看向了肖志文。
虽然感受到了杨耀辉投来的目光，但是肖志文却依旧悠哉地坐在了躺椅上，杨耀辉轻声说道：“其实若是你早一点把这件事说出来，我也不会把你请到这里来了。”
肖志文见状朗声一笑，答道：“我先前就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根本就不想说这件事，你们这些后生根本就不懂，能令一个武功还不错的人全身溃烂而死，并且当时的众多医师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
对于肖志文话语里的劝解，杨耀辉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出来，但他还是说道：“梁燕飞他们去是为了那些所谓仙家的功法秘籍，我去是为了救人。”
肖志文也没有反驳杨耀辉的话：“我又没说你不是去救人，只是不管你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其他什么，最终你都会带人去打开那个墓穴，相信我，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发生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句话听上去很简单，但是杨耀辉也听出了很多弦外之意，他没有接话只是起身，拱手向着肖志文谢道：“多谢肖前辈指点，只是有些事早晚都要发生了，既然藏不住，何苦还要藏。”
杨耀辉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抹凌厉，那是他天下第一白衣剑神的自信：“更何况我不相信有什么九天神仙的福地洞天，而且就算是按照壁画上所说，那些蔓藤怪也只是人类所化，只要是人，他就会死！”
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肖志文对于杨耀辉的反应并不意外，天下第一的白衣剑神怎么会没有去一探那个古墓的勇气，更何况他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往往就是他一生中最有勇气的时候了。
就在杨耀辉准备转身离开肖志文的小院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文彦也同样站起来身来，跟着杨耀辉一同向着小院之外走去。
“赵文彦！”肖志文见状倒是向着赵文彦叫了一声，赵文彦闻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但是他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原地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肖志文还没有说完的话。
见到赵文艳没有回头，肖志文看向了他的背影轻声说道：“你对她的爱已经成了你心底的阴影，你花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从她的阴影里走出来，千万不要因为虚妄的执念重新陷入阴影之中。”
何为执念，何为阴影？其实赵文彦是想开口好好地向肖志文问上两句的，可是杨耀辉已经走到了院落的大门前，于是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加快脚步跟上了杨耀辉。
在发觉赵文彦跟着自己走出来了之后，杨耀辉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赵文彦沉声说道：“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赵文彦在杨耀辉目光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停在原地，他沉思了一下才抬头迎上了杨耀辉的视线答道：“我想见见她。”
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杨耀辉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他周身丝毫不加任何掩饰的杀气向着赵文彦席卷而来：“赵文彦，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帮我，我很感谢，但我再说一遍，你对她不要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这句话……不是警告！”
赵文彦同样皱着自己的眉头，只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他在思考，思考如何更贴切地向着杨耀辉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想跟她说说话，从而确认她真的不是徐雨，这样好让我自己死心。”
完全没有想到赵文彦会这么回答自己，杨耀辉紧皱的眉头略微舒缓了一下：“我告诉过你，她不是徐雨，只是容貌相似罢了，而关于徐雨的一切，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对于杨耀辉的此举，赵文彦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的地方，他早就知道杨耀辉会去这么做，而且他此刻也根本没往这边去想：“就算你真的查到了什么，你觉得关于这件事，我会相信你吗？”
这句话让杨耀辉倒是沉默了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来，人们常说仇恨能让人蒙蔽双眼，爱情何尝又不是吗？
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一下，杨耀辉倒是有些同情起了这个男人，若是自己遇到了这个情况，恐怕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早已经仗剑在万剑山庄中杀出一条通往她的血路了吧。
不过想到这里，杨耀辉还是准备拒绝赵文彦的请求，就在此刻他看到了赵文彦通红的双眸，还有他此刻一脸异常复杂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却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赵文彦曾经决斗的那条长街，当时街道周围满满全是围观的人群，那时的自己和他都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年轻的天下第一和同样年轻的天下第二。
那时候的赵文彦可没有如今苦恼和不安，他整个人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安静和冰冷，就好像当时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刀锋一般，而如今自己眼前的他在犹豫和忧伤，与那时的他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想到这里，杨耀辉发觉自己这个昔日的对手和自己倒是有些相似，只是自己这些年貌似比他要幸福要太多，自己一直稳稳地坐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上，还找到自己爱的女人。
自己拥有一切，而赵文彦则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对于这个昔日只差一步就胜了自己的对手，杨耀辉在心底浮现出一抹成就感的时候，也多了一抹同情：“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陪你一起去，你可别做什么出格之事，否则我保证你必死无疑！”
没有想到杨耀辉会答应自己的请求，赵文彦向着他使劲点头应道：“若是我再做出任何出格之举，不需你亲自动手，我下一刻就自裁在你的面前。”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极致，杨耀辉倒是满意点了点头，接着他轻声说道：“算算时候她现在应该午睡刚醒，我最多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日后可别再提任何类似的要求，因为我都诀不会再答应。”
赵文彦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走到了杨耀辉的面前，轻声答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杨庄主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