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不复相见

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知道自己的贸然出现惊动了蜀军城防。

或许会被当做可疑之人带走，又或许会被无情地驱逐出去。

但无论如何，她要见姜维一面，她要把所有的话都和他当面说清楚！

“元娘子！”

梁绪遥遥地呼唤，摘下头顶沉甸甸的银盔，一路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热情地迎接她的到来。

然而她那张冷漠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躯体下意识向后退，只道：

“梁功曹别来无恙，我只找姜维，让他来见我。”

梁绪刚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明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礼貌地问：“元娘子回到天水，见到末将，难道不高兴么？”

这么久以来积攒的怒意和怨恨都一股气爆发出来，她冷笑一声，气得牙关发抖。

“现在天水是蜀汉的天水，不是我大魏的天水。”

梁绪多少品出了点她话里的意思。

如此说来，她在责骂他们背弃大魏而转投蜀汉，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挂在脸上的喜悦深情突然一扫而空，转而他露出像防备敌人一样警惕的神色，拔出腰间的佩剑，语气似命令又似恐吓：

“这话是何意？我和将军都是顾念旧情之人，你若是识时务一点，我们也会善待于你。”

王元姬冷着脸反驳道：

“你不用吓我，我不怕你的剑，我也从来都不需要旁人多余的那么一点善念活着。姜维呢，他不敢见我么？”

梁绪懊恼地抚着额头，怎么碰见这么个难搞的女人。

若不是因为她是姜维的老相好，他早就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北风骤起，卷起黄沙如千层浪，铺天盖地地吹打在她的身上。

素白的衣裳是她祭奠祖父的孝衣，而面前的这座城，正埋藏着祖父的骨灰。

越是不敢触碰的回忆，偏偏在这一瞬间涌入脑海深处。

她握紧双拳，不顾梁绪的阻拦，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忽然，面前传来一声温和而隐忍的呼唤：

“元姬。”

她脚下的步伐僵硬在原地，拳头握得太紧，尖锐而指甲都嵌入到了肉里，流出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足下的黄土上。

她已泪流满面。

在那声熟悉的呼唤传入耳中时，模糊的视线里仿佛描摹出记忆中他的身形，他的音容笑貌。

是姜维。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

“你为什么要投靠蜀汉……”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西北……”

“为什么要诈降逼死费曜将军……”

而他任由她在他面前哭诉着悲戚的过往，字字句句，他都无法回答。

待她几乎要哭干了泪，他才声音沙哑地说：

“对不起，元姬。我也不知道……事情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找你，找遍了西北却始终没有结果，我还去求了能治好你眼睛的药，你等着……我……”

一向冷静自持的姜维在这时候已经慌到语无伦次了。

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她的眼睛，却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被她狠狠推开了。

克制这情绪，她从悲伤中抽离，语气决绝地说：

“我来不是为了求你的庇护，而是来与你诀别的。从今以后，你我各事其主，碧落黄泉，不复相见！”

咔嚓一声，她将手中紧攥的玉珏摔在地。

姜维震惊地凝视着地面上七零八落的碎玉，在日光熠熠的照耀下闪着温和的微光。

那一刻，他心里也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一并随着破碎了，再也无法拼凑回去。

那时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又仿佛重现在眼前。

——两块月牙玉珏合二为一，便是月满之时，团团圆圆。

——赠予心上之人，能保佑他平安无虞。

碧落黄泉，不复相见。

这时阴着脸的梁绪靠近姜维身畔，捂着耳朵，压低声音道：

“将军切勿耽于儿女情长，如今已是两方阵营，还是不要走的太近。”

姜维也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着他什么。

“你听我说，元姬。当初天水城破，太守出逃，我母亲又在他们手中，走投无路之下，又怎能不转投蜀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