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峰回路转
是月十七。
曹真郭淮等人领兵进入陇右四郡,天水、南安、广魏、陇西皆已收复,大功告成,审理叛将,安顿民心,不日便可返程洛阳。
曹真骑乘在马上,司马昭紧随其后,与他一同巡视城中状况。这些战后的城市大多都已破败得不成样子,民生凋敝,家徒四壁,触目惊心。
曹真喟叹道:“费曜将军原也是西北陇右人,若是见此状况,只怕也会哀从心生。”
司马昭道:“费将军一身忠肝义胆,以身殉国,见大魏河山终归收复,也会安心的。”
曹真摇了摇头,仰头望向苍天,驱马的缰绳被紧紧攥在手心里,道:
“他若不是执意要去赌那百分之一的几率,相信姜维是真投降,也不会如此白白地牺牲掉了。
也怪我,当初一意孤行,忽略了元娘子的提议,她早说过姜维老母尚在蜀军军中,不可能诚心回归的。”
地上的沙吹了起来,迷进他的眼里,他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眼,心头上仿佛担着千钧之重。
他该去和元道个歉。
他们隔了许多天也没有说话,司马昭思考了很久,想主动联络她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归天水了,他想她会高兴的。
怎料,他才刚走到她的住处门口,便被守在门口的钟毓拦住,对方说话还没好气:“司马郎君止步,元娘子不想见你。”
司马昭用眼神打量着面前的钟毓,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父亲朋友的儿子,也就是太傅钟繇之子。二人在洛阳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交集,关系简直比路人还要淡漠。
“钟郎君不在洛阳做些文职,怎么跑到西北边陲来了?仔细这大漠风沙刮破了你的脸。”司马昭微眯着眼看他,话语极其冷静,目光却犀利得很。
“你……”钟毓握紧拳头,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正当两人的斗争一触即发之时,惠姑及时赶到,拉住了钟毓的衣袖。
“少说两句吧。”李惠姑转过头,颇有些歉意地对司马昭道:“郎君,不是我们为难您,有些话方便借一步说吗?”
钟毓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李惠姑和司马昭对坐在庭前的树下的石桌前,她娓娓道来。
“郎君,我能看出来,你是喜欢元的。可是你不应该怀疑她,她生活经历了太多变故,先是爷爷去世,后是姜维投敌叛变,她最依赖的两个人都一起弃她而去,如果连你也不相信她,她还能指望谁呢?”
惠姑的字字句句都砸在他心上。
她继续道:“你们之间不常沟通,就算是有意想避开,有些事总也是逃不掉的。元这阵子还在气头上,郎君若是真心喜欢元,便不要知难而退,等她消消气后,时常来道个歉,她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春日里树梢上酸涩的青梅果,在一窍不通的年纪,跌跌撞撞地相识相知。
司马昭这次是诚心而来,听闻惠姑的话觉得十分有理,起身向她作揖,恭敬道:
“李娘子所言字字在理,昭谨记于心,不敢轻易言败,只是这几日要上山前往道观求一味灵红药,还望娘子照顾好她。”
惠姑一边点头,却皱着眉,问:“那山上的道士真的可信么?”
他手里按着剑,眺望远处环绕的群山,声音铿锵道:“只有这一次机会,管他真假,也该去看一看。”
…
半月前刚下过一场长雨,紧接着便是暴晒天气,泥土里的雨水都被剧烈的日光蒸发掉,如今脚下的土地变得干裂而破碎,前往云山的那条路并不好走。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司马昭打算先在山脚底下的村子里借住一晚,明日等天亮了再出发上山。
这村子规模不大,零零星星有几户人家,好在村民人都很朴实善良,司马昭从口袋里掏出些钱,主动为被借住的户民办了一桌酒菜。
入夜后,他回房休息。
外面都熄灯了,司马昭和衣躺在竹席上久久不成眠,枕头旁边搁着随身携带的佩剑,被月光照得发亮。
他想,如果他能带回来治好元眼睛的药,她会不会原谅他呢?
想着想着便有些昏昏入睡,将睡未睡之时,忽听到窗外传来怪异的声响,仿佛是有人在动,潜入他的房间……
反应敏锐的司马昭睁开眼,按住手边的剑柄,迅速翻滚到席子的另一面,也正是因此躲过了刺客袭击的一剑,与那两个黑衣蒙面人面面相觑。
司马昭纵身一跃,从炕席上跳下来,长剑直驱,来不及想便与这两个刺客搏斗起来。
这架势,分明是冲着取他的命来的。
这两个人有些功夫底子,力气也很大,凌乱的剑法却不是他们中原人习惯的招式,更像是……羌人?
司马昭眉头紧皱,略施小计便将二人制服在地,一把扯掉他们脸上蒙着的黑布,果然露出一张异域的面容。
“谁派你们来的?”他紧紧逼问。
羌人不语,紧紧抿着唇,司马昭眸中阴郁的情绪愈演愈浓,掐着他的脖子,问:“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说。”
却不曾想,偏在对峙之时,羌人突然口吐白沫,两眼一翻,直直摔倒在地,已无生命体征。
莫非是提前已经服用了毒药?司马昭心一惊,此人心思够狠毒,除了那个不安分的毛小子,还能有谁?
他滴水不漏地处理了两人的尸体,觉得这地方不能再住,还是尽早上山求药吧。他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些银钱,搁在了房间内的桌子上,明日一早这家主人会明白的。
夜色苍茫,他又开始赶路了。
他顺着山路往上攀,不眠不休大约走了三四个时辰,东方泛亮,日出东山。
疲惫不堪的他站在山坡上遥遥望了一眼,橙红色的太阳从天边升起,想起元这时或许已经醒来,或于窗下闲坐,或与惠姑畅谈,他心里便安定了许多,继续上山的决心也更加坚定。
这样好的日出,他想和她一同看。
不知在翻越了多少个山坡时,他回头,听闻从原路的尽头处传来轰鸣的雷声,仿佛天崩地裂,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疑惑地想着,并没有因此停下脚下的步伐,而是继续向前行进,终于在云环雾绕处望见一座端庄立于山顶处的道观,他涉过溪流,来到观门前,礼貌地叩了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