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谋时而动

一觉醒来，王元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摸向枕边的位置，手落在空空如也的床褥上，心情摇摇欲坠地下沉。

这几日一到早上司马昭就没影，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揉揉眼睛起床，早饭后坐到书桌前，刚想把司马炎叫过来读书学习，突然发现玉瓶里多了一株红艳艳的腊梅，清香四溢，瑰丽迷人。

心情都变好了。

…

铺满白雪的街道上，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节奏。

男人衣着普通侍从的衣裳，深邃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向他奔来的马车。

马车里传来一阵微响，浅红的绸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开。车内暖黄的灯光映照出女子的面容，扬唇轻笑道：

“司马昭，你找我找的可真是时候，也就是这几日我带孩子回京来看姐姐，明天我可就启程回扬州了。”

司马昭走近马车一步，车窗里露出一个男孩的小小脑袋，黑曜石般可爱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他笑着说：“此行可都仰仗郭女君了。”

郭虞得意洋洋地扬起笑脸，一边拉开车帘一边说：“当我是没出阁的女郎，还叫女君呢？来，靓儿，叫叔叔。”

司马昭在他们母子对面落座，满眼好奇地看着叫作靓儿的小男孩，感慨道：“真是，长得比公休小时候漂亮多了。”

马车缓缓启动，郭虞用胳膊揽着诸葛靓，眉峰高挑，掩唇笑道：“那是当然，我的孩子肯定像我一样漂亮呀，长成他爹那样可糟了。”

寒暄了一阵，郭虞抬眼看向打扮成侍从样子的司马昭，试探地问道：“你要我带你进宫，却穿成这个样子，不怕被人认出来笑话？”

司马昭顺手扑了扑衣服上的灰，微笑道：“如今宫里宫外都是曹爽的耳目，不借着女君的马车，我怎么能见到太后呢？”

见司马昭如此开诚布公地揭开了此行的目的，郭虞也不绕弯，只是把怀里的靓儿搂得更紧了些，说：“自从一年前姐姐被困永宁宫，与陛下骨肉分离，便不再与外人接触了，你去了，莫要刺激她。”

推开陈旧的红漆宫门，“吱呀”声响传荡在空旷的院子里，几个干活的老宫女闻声拿着扫帚上前观望，见来者是郭虞和诸葛靓之后，顿时喜上眉梢。

“太后娘娘，女君来看您了。”

跟在后面的司马昭用眸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在场的各个人。还好他今天伪装的很好，混迹在一群侍从之中丝毫不显违和，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郭太后这些年的容貌并未变化，变化最大的是周身的气质。从前明帝在时她还是一个鲜活可爱的少女，如今虽然年岁不高，但两鬓已有了白发，眸光冷漠疏离。

“进来。”她寡淡地说，手里掐着一串佛珠，缓缓走进正堂。

她遣散了在场的所有宫女，独自坐在桌案前，目光越过正喋喋不休说话的郭虞，落在司马昭身上，冷眼说道：

“你找我，是想利用我对付曹爽？我现在就像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和刚来洛阳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你妄图让我作为扳倒曹爽的利器，对不起，我没兴趣。”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郭虞眼神在姐姐和司马昭之间来回转了一圈，默默闭上了嘴，皱着眉头思量片刻，静观他的反应。

司马昭面不改色地一笑，朝郭太后恭恭敬敬地作揖说道：“太后娘娘何必妄自菲薄，您贵为太后，我们都是您的臣子，听命于您。”

“呵。”郭太后冷笑一声，拂袖道：“现在谁还把我当个太后？困在永宁宫些许时日，外面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了呢。”

郭虞急忙打岔道：“姐姐你说什么呢，是曹爽专权不把你放在眼里，司马郎君今日来……”她压低了声音道：“是想和你联手做件大事的。”

郭虞这个中间人做的很爽快，对曹爽连公仇私仇都一起报了。从前她无依无靠的时候，最痛恨曹爽调戏她，如今姐姐被曹爽这样欺压，也到了该翻身的时候了。

郭太后的眼睛就像一汪沉寂的深潭，疲倦而宁静，定定地看着司马昭欲言又止的脸。

“你想干什么？”

“借您金印一用。”司马昭爽快地回答，不加任何解释和修饰。如此充足的底气让郭太后也心生疑虑，他就那么坚信自己会答应他吗？

司马昭从怀袖中掏出一张折叠了很多层的布帛，双手交奉于郭太后，同时说道：“您是聪明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兵法有云，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至少和我们联手对付掉仇敌，您是得利的。”

郭太后将接过的布帛缓缓展开，露出司马懿熟悉的笔迹，只写着四个清晰简明，苍劲有力的大字：谋时而动。

她自从西平来到洛阳，始终和司马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从前靠着司马懿的推波助澜和张春华宫里的人脉，成功在众妃面前出人头地，获得帝王宠幸，如今哪怕身居太后，也不能断了这层关系。

“姐姐？”

望着郭太后出神的眼睛，郭虞轻声呼唤。

“噢。”郭太后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在座的两人，抬手将布帛落在烛台的火光上，眼看着柔软的布帛化作一摊随风飘散的尘埃。

“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