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高平陵变

月光如水的夜晚，司马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睁着眼睛越觉得眼前的一片月光无比刺眼，怎么翻身都觉得不舒服，心里乱哄哄的。

“怎么了？”王元姬被他的几番折腾吵醒了，揉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马昭没想到惊动了枕边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轻声哄道：“没事，你接着睡吧。”

王元姬也没多想，合上眼睛很快又要沉沉睡去，这时候满心顾虑的司马昭又颇不放心地贴近她的耳边，说：“明天你带着炎儿，阿皎，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要去，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孩子们。”

“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王元姬抬起沉重的眼皮，侧躺在他身边，紧紧裹着被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司马昭悄悄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说，这么大的事情，她听了肯定会不放心他，又怕隔墙有耳，事情泄露出去；不说，他一个憋在心里，实在承受不住。

“我跟你说个事。”司马昭坐起身，看了一眼惟余北风敲打的窗棂，外面寂静而寒冷，看不见任何人影。

他托起被子，二人就藏在里面，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明天，父亲和大哥要带领三千死士围困洛阳城，排除异己，褫夺兵权。”

短短的几个字说出来，司马昭的心头狠狠一颤，像是瞬间被挤出水的海绵，倾泻而出，月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显得那么苍白。

“我在做梦吗？”王元姬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脑海中的混沌瞬间被驱逐走了，眼前阿昭严肃的面容愈来愈清晰，她渐渐醒悟过来。

说出来之后，他反倒解开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压抑难以平复，但好在长夜漫漫有良人相伴，他不是孤单一人。

“其实我早有预感了。”王元姬望着房梁怅惘叹道，“父亲和曹爽之间必有一人胜出，曹爽此人无才无德，好大喜功，对内荒淫无度，对外穷兵黩武，迟早有一天是要被推倒的。父亲今天不反，将来还会有别人反，既然如此，何不占尽先机，先发制人？”

司马昭的眼眶被泛起的泪花打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静心宽的自己今夜竟然如此忧思，“父亲和大哥在城中培植死士，我都一概不知，明日的事情有几成把握，我更不知。”

王元姬用衣袖蹭了蹭他太阳穴上滚落的泪珠，噗嗤一声笑道：“成亲这么多年，我就见你掉过两回眼泪。第一回是生炎儿那天，我疼得撕心裂肺，你连炎儿都没看一眼，就过来抱着我哭。第二回是去年母亲过世的时候，实在是悲伤。”

她精准地找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焦躁的心绪安宁下来。

“睡吧。”他冰凉的手茧擦过王元姬细腻如羊脂的脸颊。就算明天是一场未知的搏斗，为了他的妻儿平安幸福，他也要奋战到底，不负父兄之命。

“你不睡？”

“我再看一会月光。”

如此，他一夜无眠。

天是一点点亮起来的，从某一时分开始，如渊的墨色中夹进了老蓝的晕染，然后慢慢吞并了整个天空。看似最寻常的一天，司马家上下肃穆严整，只待司马懿一声令下，兵围洛阳。

阿髦坐在庭前和司马皎一起堆雪人，两个孩子天真地问：“听府里上下说今日将有大事发生，是天子要大赦天下了吗？”

王元姬坐在堆满雪的庭院里的一节干净的石阶上，手里紧紧攥着被捏出褶皱的帕子，望着清澈碧蓝的天空，连雪后的清香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司马懿出击的速度可谓猝不及防。

这一日，少帝曹芳前往高平陵祭拜先祖，同携曹爽等宗室子弟。他们这一走，洛阳城里空了一半的势力，司马懿调遣手下的心腹，诸如高柔、王观等人顶替曹爽分派亲信的军职，占领营地，褫夺兵权。

整个洛阳城，几乎都落在司马家的棋盘里，任由其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