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诞虞]
从西平来到洛阳的路上,郭虞抱着一颗随遇而安的心,而路途上经历的种种波折,都将她辛苦铸造起来的坚强粉碎得一干二净。
罪臣之女的身份无形之中刻在她的脸上,无忧无虑的童年都化作昨夜的温梦。
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兵会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地上,像对待牲口一样喂给她最难以下咽的饭食。一场场不眠的夜里,她和姐姐相依为命,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啃咬着坚硬的饼子,第二天又食不饱腹地踏上漫漫长路。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流泪,直到亲眼看见姐姐纤细的脖颈掐在一个满脸恶毒的婆子手里。
那女人用尽污浊的词汇羞辱姐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断姐姐年轻的生命。
她扑上去像疯了一样和那老婆子撕打起来,尽管磕的满脸都是血迹。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无动于衷。
她就这样变得盛气凌人,哪怕后来姐姐很幸运地被皇帝看中,做了宫中最得宠的夫人,不必再遭受各种各样的凌辱,她始终改不掉这种浑身长满倒刺的性格。
司马昭也好,曹爽也好,都是姐姐费尽心思想让她联姻笼络的人,姐姐唯独没有问过——她喜欢谁。
她几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个人惯了,任谁靠近她,她都觉得对方是另有所图。
她之所以选择诸葛诞,因为他和她一样孤身飘零多年,身上和心里都一无所有,于是两个疲惫的旅人在此相遇,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一起。
成亲的那天晚上,平日里话最多的两个人竟然同时沉默了。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父母皆亡故,我哪里都不好……”诸葛诞还未说完,便被郭虞用指腹堵住了嘴。
“少说这种话。”郭虞紧盯着他,“至少你得让我看见,选择你,我不后悔。
他笑了,握着她的手腕,粗糙而温暖的掌心紧紧握着她。
“好。”
——但其实他们都不是温柔的人。
她脾气火爆,一点就着;
他执着己见,寸步不让。
他们吵架时能把屋顶掀翻,她摔茶盏,他拍桌案,可最后总是他先低头,默默地收拾满地碎片,而她冷着脸,却还是为他熬了一碗热乎的胡羊汤。
旁人看不懂他们,说他们一个疯一个倔,迟早要散。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彼此。
郭虞一直这样偏心,千千万万的人里,只要是她的东西哪怕破铜烂铁也视如珍宝,她的夫君就算有千般不是,那也只能她说,轮不到别人品评。
他们的婚姻没有得到大部分人的祝福,甚至还因此得罪了一些人。
但他确实没有辜负她。
十几年的辗转,他们一起走过很多座城,她唯独最喜欢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