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兰莛作弦 - 比格咬键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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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远远有留声机沙沙的播放声。柳方洲朦胧间睁开眼睛,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仍然是庆昌班狭窄的斗室,细细的窗棂糊着泛黄的窗户纸,窗台下是一方咯吱作响的桌子,桌面上留着被热水壶烫出来白色的痕迹。窗外难道是在下雪,雪花安静地积在窗台上。

可现在应当是夏天。柳方洲隐约觉得奇怪。

万一夜里有雪,你身上有伤,更着了凉。

身量小小的少年认真地睁圆了眼睛,对柳方洲说。

是了,他在庆昌班的第一夜,这是杜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柳方洲心里欢喜,抬起眼睛想要回答,视线却蓦然落了空。

视野中谁也没有。整个厢房里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不曾有。柳方洲的心不安地狂跳。

他的胳膊上本来还有杜若为他包扎的手帕。一直到现在柳方洲还留着那条手帕,虽然陈旧薄弱的布料已经不堪再用,还是被柳方洲妥善地叠在了衣服箱子里。

伸手去摸自然也是落了空。

胳膊上被斥责驱赶时留下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没有继续流血却仍然让他颤抖。

可是杜若呢?如果没有杜若,谁与他在戏台上下相随相伴?谁与他分担零落的痛苦和记忆?他现在,又能爱着谁,想要与谁成为家人?

因为在那个冬夜与杜若相遇,才有现在的柳方洲。

如果没有相遇,如果不曾相遇——那我存在于此还有什么意义?

柳方洲挣扎出梦境,猛然坐起身来。

耳边听得见自己血液回流的声音,汗水从下巴上不停地滚落。柳方洲大喘着气环顾四周,仿佛和梦里没有区别。

他醒得比所有时候都早,对面床上的杜若还在睡梦里,床头挂着的干艾草在熹微的晨光里轻轻晃荡。

汗湿的寝衣粘在身上,让柳方洲一阵阵觉得烦闷,索性脱了上衣。

柳方洲趿上鞋,蹑手蹑脚坐到了杜若床边,就像每次从梦中惊醒,看到杜若坐在自己身边一样的姿势。

杜若的睡相一向不好,被单蹬在了腿间,枕头也压在身下,寝衣皱起露出雪白的脊背,略长的头发像蒲公英似的散在耳边。

他师弟睡熟的时候,就算在他头顶敲锣打鼓他也醒不来。柳方洲伸手捏了捏杜若的脸颊,轻轻笑了笑。

然而眼睛又落在了杜若睡梦里无知无觉抿着的嘴唇上。柳方洲把手指移到他的嘴唇上——像他喝醉酒那晚似是而非的记忆一样,柔软如花瓣的触觉。

以及被他询问起来时,杜若躲闪的眼神。

也许那并不是梦。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愈发清晰,飘飘然仿佛看见自己命宫红鸾星动。

……也许现在是一个验证的好时机。

不行不行。柳方洲已经俯身贴近了杜若的脸,又一下直起身摇了摇头,他怎么好占心爱之人的便宜?

明明已经脱了上衣,怎么越来越热了。

柳方洲推门出去,顺手拿起昨晚晚训用过靠在墙根的长枪。时候太早,开嗓练唱的话恐怕会吵到别人,还是要练些武戏。

先砍身,虎跳前扑,打旋子。一个小翻从地上撑起来的时候,杜若揉着眼睛站在了门边。

“……怎么静悄悄出来了?”柳方洲被他吓了一跳,索性原地做了个“跳摔”。

“你快起来……我睁眼没看到师哥,就出来了。”杜若被他逗乐了,把手放下时脸颊红扑扑一片,“今早睡得还好?”

“不太好。”柳方洲老实回答,“所以醒得早,来练功了。”

“还是噩梦?”杜若和他说着话,眼睛却躲躲闪闪看着柳方洲背后。

“梦到我找不着你了。”柳方洲莫名其妙往自己身后看了眼,“你说这算不算噩梦?”

“嗯……”杜若半天没说出什么,“我去洗把脸。”

“今天夜场你的戏是《水斗》对吧?”柳方洲拄着枪问,“待会收拾衣箱记得带上长绸。”

“记着呢。”杜若头也不回,“倒是师哥你,仔细别着了凉。”

听了杜若这句没头没尾的提醒,柳方洲才想起来自己光着膀子。

难怪他刚才怎么也不正眼瞧自己。柳方洲一时间觉得好笑,又莫名其妙觉得害羞,窝窝囊囊回去拽了件长衫披上了。

如果还是从前在户部街,柳方洲是断然不会裸着上身在外面转悠的,毕竟从小的家教如此——然而他离从前的少爷生活也越来越远,做戏子卖力气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到从前。

“青儿听令——”杜若圆睁凤眼,念白清润如珠玉交响,“吩咐水势大作,水漫金山!”

道琴低头接令,戏台上一时间蓝绸翻滚,真如水浪回流。杜若手执宝剑,翻身如蝶。

“为什么今天不是你的小青?”柳方洲侧过脸问旁边咬着果脯的李叶儿。

“师父想让道琴练练呢。”李叶儿回答,“所以昨天游湖今天水斗,虽然都是杜师兄的白娘娘,把小青换了两个。”

“原来这样。”柳方洲兴趣缺缺地点了头,“我还是喜欢游湖。”

“那当然,水斗时你这个许仙被老和尚关着呢。”李叶儿又拿起一块蜜饯,“没你的戏。”

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像话。柳方洲挠了挠脸。

虽然确实没他的戏,所以柳方洲演完一场龙套之后坐在了台下,好在能安心看杜若的戏了。

“柳师兄,你说今天那林少爷还来约请不?”

“他来了?”柳方洲意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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