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兰莛作弦 - 比格咬键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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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报纸是昨天的日期,油墨颜色鲜艳明亮。版头印着“南都晚报”,娱乐四版的版号下面赫然印着洪珠一张《刺虎》的剧照,杏眼圆睁,面孔灼灼艳丽。而标题写的是:

“坤旦皇后绝情误良缘,总督公子痴心盼转意。”

柳方洲难以置信地把报纸拿了起来。

这些娱乐文章惯爱造谣生事、捕风捉影,柳方洲平时读书看报也能读到有关各大戏班的各种文章,然而多数是剧目预报、演出评论,像这样的报道还真是少见——简直像写滥俗故事。

继续读下去,内容更是使他倒吸一口凉气。

“由京城巡演至南都的京戏庆昌班,近日于胜日茶楼连演两场大戏,其中洪姓坤伶久负盛名。洪氏十年前以刺杀旦行当走红北方戏界,后投身于庆昌班,收徒教学。而大众有所不知,洪氏实则为当今直隶石总督二公子未过门之新妇。本报访得洪氏父亲言道,十年前其爱女下海为伶,实则为叛走家族、背信逃婚之举,以至于两府蒙羞,可悲可叹。而石二公子痴恋美人,竟然至今未娶。石二公子称,若洪氏回心转意,愿不计其伶人身份之嫌,仍尊其为正妻,有似陌上花开之事。看客须知:梨园虽好终归百年之计,人老珠黄岂能任性所为?”

许多事情在柳方洲的脑海里密密地连缀了起来。洪珠那一通怒气冲天的电话,想来是打给她的父亲。而王玉青的指责,恐怕也是与此有关。

洪珠把道琴拉出来陪她圆谎,是想与曾经的婚约划清界限。只是她这么做,不仅堵不上悠悠众口,恐怕还会让八卦文章愈演愈烈。

柳方洲把那篇酸臭十足的报道放回原处,摇了摇头。

旧王朝覆灭之后,放开了小脚的女人走出家门,梨园中的坤伶也越来越多,有的戏班也能打出“全女班”的名号来宣传。不管是洪珠还是唐流云、白桃花,都是容色与戏艺俱佳,然而总会招致“闺门不肃”“有伤风化”的批评。

而对她们更多更紧迫的限制,还是婚姻。一旦结婚生育,坤伶们几乎不再有重回戏台的机会。所以柳方洲也能理解,为什么洪珠宁愿与亲族撕破脸皮,也要不顾一切地出走。

那的确会是她的作风。

“师哥?你还在吗?”是杜若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因为走惯了台步,远远走过来也是又急又轻。

“有戏客给咱们戏班送了夜宵点心和庆贺花束。”杜若探头进来看了看,“似乎是什么纺纱厂的老板。食盒和花束都放在后台了,等你下来一直等不来。”

“看见洪珠师父了吗?”柳方洲应声问。

“没有呢。”杜若摇头,“台前一直吵嚷嚷的,小叶子还跑出去看了。”

“真坏了。”柳方洲嘟囔一句,把报纸拿给杜若。

杜若看完,脸色也是骤然而变。

“这是什么意思?”杜若气呼呼地放下报纸,“一句‘新妇’就把洪珠师父架了起来,她自己可从没承认呢。现在都说要自由婚姻,到了洪珠师父这里就抹黑挖苦成这样!”

“今天突然换戏,一定是因为这个。”柳方洲仔细把今天的见闻讲给了杜若听,顺手给他指了被洪珠摔了的砚台——地上的墨痕都还隐约留着一道。

“不知道洪珠师父现在又说了什么。”杜若忧心地在书桌边坐下,“可是玉青师父一定会帮她说话罢?他可是班主。”

他可是班主。十年前能够聘请洪珠挂牌演出,定然知道她逃婚的事实。总不能一朝被八卦小报揭底,就翻脸无情。

“师父们彼此之间恐怕也不怎么通气。”柳方洲摇头,“看孔师父的样子,他是一点儿都不晓得。”

“要想打理好一个戏班,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杜若用手托住脸,重重叹气,“我想不出什么法子,还能让洪珠师父安安稳稳唱戏。”

“这些也还轮不着咱们操心——总之还是先看看楼下的情况。”柳方洲重新把报纸放回去,“要是纠缠不止,咱们估计得早几天回京城了。”

“那样也好。我可不想让洪珠师父走呀。”杜若拉开门,小心地听了听楼下的动静,“她自己也喜欢唱戏,她也不想走。”

“不会走的。”柳方洲安慰说。

杜若刚要下楼,突然一脸严肃地站住。柳方洲跟在他身后,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下巴碰在了杜若头顶上。

“怎么了?”柳方洲揉着下巴问。

“师哥没撞疼吧?”杜若抬起脸担心地问。

“没有。”柳方洲看着杜若木木呆呆的表情,知道他一定又是在胡思乱想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你的脑袋倒是铁得很。”

“师哥我问你。”杜若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你可要说实话。”

“你想问什么?”柳方洲好笑地抱住胳膊,往楼梯扶手上一靠。

“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杜若黑珍珠似的眼睛盯住柳方洲。

“我不会有这种事。”虽然杜若没说明,柳方洲也知道他说的是洪珠的婚事,不假思索地回答。

“万一呢。”杜若还是站住原地不动,“流云姐之前的婚约,你就不知道嘛。万一哪天,你也有曾经定下的婚约找上门来呢?”

“……绝对没有。”柳方洲少见地笨嘴拙舌起来,“如果真有,那也不能作数了。”

然而杜若似乎把他的停顿看成了迟疑。他凑近了过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柳方洲的表情,呼吸时的气息都扑在了柳方洲的脖子上。

“你想什么去了。”柳方洲一把抓住杜若的肩膀,着急地说,“你不能不信我吧?不信咱们明天找马伯去。”

“我当然信你。”杜若老老实实被他抓着,活像只被拎着后颈皮的猫,“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嘛,那天我家里写信,也说了婚嫁的事。”

“你?!”柳方洲眼睛睁得更圆了,抓着杜若的手也更紧,“难道是你老家有什么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

“师哥你又想什么去了?”杜若这时候倒笑了起来,“要非说我有什么青梅竹马,也得算在你头上。”

柳方洲这才把手松开。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本来的事。”他想着打趣的话说,“你都答应了为我演戏时描眉,还要再和别人举案齐眉?”

不对。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顺理成章,又实在是太暧昧。

柳方洲张了张嘴,没再说出什么,脸慢慢地红了。而杜若听了他的话,脸上也红了起来。

“我惦记我师父呢!”两张红脸面对面站了片刻,杜若急忙嚷嚷着,往楼下跑了过去。

其实,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师兄弟,各自的婚姻之事,有什么可辩白的——而他们竟然这样急头白脸地解释了一番。

杜若不一样。柳方洲清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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