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兰莛作弦 - 比格咬键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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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连串的事情挤得杜若头晕眼乱,只顾着抓着柳方洲的胳膊,想告诉他方才齐善文的话。

无奈台前台后处处都是人,柳方洲卸妆卸到一半,又被项正典叫去帮忙扎靠,倒是把杜若这个温吞性子急得不行,一把抓过了项正典的靠旗。

“这儿我来,师哥你先卸妆。”杜若说着拿过绑靠旗的抽绳,往项正典背上使劲一兜,直把他勒得鼓起眼叫唤。

“杜若你拿我当窦娥绑呢!”项正典叫苦连天,“轻点啊,上不来气了。”

他说着背过手去,胡乱摸着想给自己松绑,没成想摸上了杜若的手指。

杜若赶紧抽手出来,莫名其妙向一旁洗着脸的柳方洲看了眼。

柳方洲使气一样侧过脸去不看他,水珠顺着刀裁似的鬓角往下滑落,领口沾湿了一片。

“一手汗啊。”项正典倒是浑然不觉,大大咧咧松开了杜若的手指,“今晚又没你的演出,怎么急成这样。”

“……”杜若不回他,抽了绳扣重新帮他系。

想到方才唐流云的邀请,又是没来由的心情,五味掺杂得说不上来。像是听到白桃花夸赞他师哥的那一回,又像是李叶儿问起拆对的事情那一回,也像是在船上一抬头看见了柳方洲的后背那一回。

他自己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不可能永远只和柳方洲搭一点小生小旦耳鬓厮磨莺歌燕语的戏,演得了西厢记里听琴寄柬的崔莺莺,也演得了白蛇传里水漫金山的小青,更演得了长坂坡舍子自戕的糜夫人。

戏班要他演什么就演什么。要他和玉青师父演一场《霸王别姬》,他也得提起鸳鸯剑上场才行——不不不,这个倒是能推,拜师时王玉青算是认了他作义子,老规矩父子不唱对戏。

怎么想到这一码事上来了?直说你自己不情愿和别人搭戏就成,想什么借口,杜若你真是冥顽不灵!杜若使劲摇了摇头。

柳方洲突然腾的站了起来,伸手搭在了杜若的手背上。

“还没系好?”他语气生硬地问。

“我也刚想问呢。”项正典丝毫未发觉二人的奇怪氛围,还在摇头晃脑给柳方洲接话,“我还当是我这身靠上有跳蚤哪!”

“刚才想事情。”杜若收回手,才发现自己给项正典背上系了一个死扣。

顾不上了。

“好了好了,项师兄。”杜若拍拍项正典的肩膀。

“你再给我看看,盔头正不正?翎子齐不齐?”项正典还不放心,对着镜子扭过来扭过去地看。

“很正很齐,可漂亮了——快去吧!”杜若终于把他推去了戏台边上候场,回头赶紧急忙忙的抓住柳方洲:“师哥,我——”

“唐流云是唱得好,你和她搭戏也能学得来东西。”柳方洲倒是先开口了,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妆台前不紧不慢坐下,“你想去就去。我才不在意。”

脸上也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眼睛不看杜若,只是看着桌边摆着的果盘。两大只拳头似的石榴倒是红通通咧着嘴对杜若笑着,笑出来满满的石榴籽。

“……师哥你说什么啊?”杜若听了他干脆利落的一句不在意,声音又抖了起来,眼睛里也不自觉漫上了眼泪,“我、我要和你讲的不是这回事。你真是……”

他猛然住了口,埋怨似的瞪了柳方洲一眼,长吸一口气才继续说:“我刚才在台下,听到齐善文和唐流云在讲着什么,说到了师哥你家之前——”

杜若一五一十把自己听来的告诉了柳方洲,也不等看他的反应,自己回身懒得看他。

师哥说的也是。杜若转念又劝着自己,本来就这样,有什么可在意的?杜若啊,又不是天长日久演着一对姻眷,就真成了两口子,要好得一生一世不能分离,别当真……不准再想了!

一时安静。杜若推开窗户,把发烫的脸埋在窗台上摆着的花叶里。台前还在谢场,闹哄哄的笑语声响直传到二楼。

“杜若。”柳方洲仍然坐在妆台前,出声叫他。

“嗯。”杜若趴着不动,还是不愿意回头看他。

“我刚才脑子里太乱,说了糊涂话。”柳方洲说着站起身走近他,把手里的剥好的石榴递到杜若面前,“……其实,我……我是有点在意。”

杜若不接他的石榴,轻轻歪头看他。

“我是想着她刚见你,就亲密成那样,总归不好。”他又语无伦次地解释,“你又不是往后再也不和我搭戏了。是吧?是我一时乱了心,不知道想什么去了。你还在替我的事着急,我倒好,还说这样的话给你听。你……你吃石榴。”

柳方洲还想说什么,然而自己也觉得说的话荒唐无稽,只能住了口。难得口拙成这样。眼睛也低低垂着,慌乱得不知道该看什么好。

夏风撩人,撩动得人思绪也乱,一颗心也跳得乱。杜若觉得自己手心冰凉,脸上又烧得滚烫。

“我知道。”杜若终于应声,声音仍然颤抖。

“你别想多。”柳方洲也泄了气一样,把剥好了颗颗分明的石榴籽放进杜若手里。

杜若再不能回答什么,连他的脸都不敢去看,直到孔颂今喊着柳方洲去收拾盔箱,才让杜若终于觉得得救。

他重新倚回窗台上。一滴含在眼睛里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滴进了花丛里。

柳方洲之前问他,在不在意自己的事情,然后说杜若格外的不聪明——他现在倒是聪明得很。

杜若紧紧攥住手里红玉似的石榴籽,血一样的汁液顺着手掌的纹路淌了下去,然而他顾不得。

哪怕戏台上与柳方洲演过那么多闺中思春、情丝缠绵,杜若清清楚楚地明白,眼下却并不是任何一折戏。

是杜若自己。不是崔莺莺游殿遇张生,也不是陈妙常调琴试潘郎,那些只是才子佳人的痴情际遇。可能舞台上胭脂掩着的眼波流转,本就是杜若自己心底的思慕。

恐怕与任何戏文无关,一切奇怪或微妙的心意,都是因为杜若他自己日久生情,罔顾师门荣耻,爱上了自己的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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