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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天之堑

七十五天之堑

无烬在小粮身后擡起平静无波的面容。她与形体扭曲、已辨不出本貌的黑矛隼对视,似乎能看入它毫无生气的深幽瞳孔。“还请圣人为我一解。”她说时,以锁连的双手按住小粮肩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抖颤着缓缓站起。此时的鬼碛,是一片无法容任何活物挣动的黑色汪洋。强悍如良斐,也无法擡举手臂,再度挥斧。小粮也只能勉强以自伤的方式恢复知觉,向隼发问。而无烬独自起身。她垂着两袖,白袍黏着黑海中的杂质,已污秽不堪。她面向隼,轻声问道:“你说我,是千万年痛苦所汇集而成的恶蜕。请你再详细告我知道,究竟何为恶蜕。”隼对她的问题仿佛露出了赞赏的神情。即便它的头颅不见了眼珠、脸颊与长喙,已经整体幻化为一道不断回转的涡旋。“恶蜕,更贴切地说,是被舍弃的无用之物,是附赘悬疣,是……”隼话音嗡嗡地思索着,忽兴起道,“啊,你们见过貍子呕吐没有?貍子舔舐皮毛,聚多了之后,会将脏污和毛团一起呕出。恶蜕便也类似此物。”“神女千百年来,慈心救生不断。然而体内所积郁之污秽,无法化解。在救生塔底竭尽神力之后,她不得不把这积聚的污秽排出。也就是你,无烬。”隼对自己的解释很是满意,欢悦地扬羽跳了跳。“‘污秽’又是什么。”无烬并无讶异,淡淡续问道。“污秽者,或许是为神女所救之人的不幸、怨郁、痛苦等等。堆叠了千百代,积年累月,故而可化作胎形。恶蜕不为世所容,就连大慈大悲的神女,都避之不及……”隼欣欣然之后,又从涡旋深处,传出一声轻微叹息。“无烬。其实你与我,又何尝不算是同类呢。”小粮一直在二者之间凝神静听。她死死咬住舌尖,鲜血涌了满口,从嘴边溢出。“不是这样……”小粮颊上泪痕与汗迹交错,奋而擡头,“不是这样!无烬她就是师傅的女儿!什么恶蜕什么污秽,你才是天地间最深的污秽!”隼作出受伤的语气:“好孩子,怎么这样说长辈?我还曾在海上仙山,引你去看你师傅挖眼赠鱼的神话故事呢,这你都忘了?啊呀,其实我都明白,你这…

无烬在小粮身后擡起平静无波的面容。她与形体扭曲、已辨不出本貌的黑矛隼对视,似乎能看入它毫无生气的深幽瞳孔。

“还请圣人为我一解。”

她说时,以锁连的双手按住小粮肩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抖颤着缓缓站起。

此时的鬼碛,是一片无法容任何活物挣动的黑色汪洋。强悍如良斐,也无法擡举手臂,再度挥斧。小粮也只能勉强以自伤的方式恢复知觉,向隼发问。

而无烬独自起身。她垂着两袖,白袍黏着黑海中的杂质,已污秽不堪。她面向隼,轻声问道:

“你说我,是千万年痛苦所汇集而成的恶蜕。请你再详细告我知道,究竟何为恶蜕。”

隼对她的问题仿佛露出了赞赏的神情。即便它的头颅不见了眼珠、脸颊与长喙,已经整体幻化为一道不断回转的涡旋。

“恶蜕,更贴切地说,是被舍弃的无用之物,是附赘悬疣,是……”隼话音嗡嗡地思索着,忽兴起道,“啊,你们见过貍子呕吐没有?貍子舔舐皮毛,聚多了之后,会将脏污和毛团一起呕出。恶蜕便也类似此物。”

“神女千百年来,慈心救生不断。然而体内所积郁之污秽,无法化解。在救生塔底竭尽神力之后,她不得不把这积聚的污秽排出。也就是你,无烬。”隼对自己的解释很是满意,欢悦地扬羽跳了跳。

“‘污秽’又是什么。”无烬并无讶异,淡淡续问道。

“污秽者,或许是为神女所救之人的不幸、怨郁、痛苦等等。堆叠了千百代,积年累月,故而可化作胎形。恶蜕不为世所容,就连大慈大悲的神女,都避之不及……”

隼欣欣然之后,又从涡旋深处,传出一声轻微叹息。

“无烬。其实你与我,又何尝不算是同类呢。”

小粮一直在二者之间凝神静听。她死死咬住舌尖,鲜血涌了满口,从嘴边溢出。

“不是这样……”小粮颊上泪痕与汗迹交错,奋而擡头,“不是这样!无烬她就是师傅的女儿!什么恶蜕什么污秽,你才是天地间最深的污秽!”

隼作出受伤的语气:“好孩子,怎么这样说长辈?我还曾在海上仙山,引你去看你师傅挖眼赠鱼的神话故事呢,这你都忘了?啊呀,其实我都明白,你这样维护无烬,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从头到尾处处讨好、趋奉她,不就是想将她引骗入鬼碛之中,找机会杀死么。”它煞有介事道,“看这场面,恐怕是你串通了良斐,要将她斩在太平斧下。你是觉察到我将要出手阻拦,才冲出为她挡了这一斧,以防她生疑……”

“不是……不……”小粮见到无烬越过自己,垂头靠近黑隼,不由悲切呼道,“无烬姐姐,不是这样……”

“小粮。你不必否认。你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为了你师傅。”

无烬背对她,轻声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有意遮掩目的么。你以为我不清楚,我与神女的关系么。我早就知道。我迢迢跟随你进入这片死地,确实是因想看一眼,神女的真容。”

“既然现今,我已面临性命之忧,我又何必执着于一见抛弃我之人的相貌。”

她平定地续说自己的心路。小粮仰看着她的背影,张口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与此同时,隼轻声而笑,洞黑的头颅处伸出一支触须,悠悠摇动,点在了无烬的眉心。

“小粮。”

无烬定了片刻,转回头,对小粮微微一笑。素白的面容上五官消遁,变为了不断往下垮塌的深黑污黏。

“你……真叫我厌恨。”

铁索应声迸断。无烬伸掌扣紧了小粮头额。剧烈的裂痛,自她指钳处钻深进小粮颅脑之中。本已混沌的神思,更是雾锁烟迷,辨不清现世与幻梦。

“啊呀,身为小小恶蜕,你的力量竟只是稍逊于我——再积攒个千年,说不定你就能反手将我扣住了。”隼在二人身旁啧啧赞叹道,“你不要因一时激愤伤了小粮。你们都是好孩子,将来都能为我所用。”

小粮在她掌下并未有丝毫挣扎,闷自忍受着彻骨痛楚。无烬默然垂首。她失去神情的邪秽面容,长久凝视着这总是谎骗、总是狡黠的贼人。

“无烬。”隼加重语气,一面伸出更多触须,揽住无烬的手臂,一面微笑劝道,“放手吧。你若想杀人,尽可以先拿良斐练手。她与你也算素有嫌隙,并且非常难以杀死。”

良斐在侧,虽不能言语,也无法举动,神色中却露出一丝不屑。

“每次不听我交待擅自行事也就罢了,末了还对我摆这副讥诮之色。”隼见状更叹,长声叫道,“捉回小贼的大事,我不敢再用你了。来人,将两位小姐好好架起,带回都天。”

三人身后,于黑海之中渐渐涌起一高大人形。

人形穿着太平尉麾下死士的短打黑衣,面色苍白,缓缓睁眼。样貌几乎与常人无异,眼珠却是诡异的全黑。

良斐神色这才略微有变。她认出,这是她身边最为得力的手下之一。是回回次次替她清扫斧决后事的鱼郎。此时他恍若不再识得旧主,迈前一步,对小粮与无烬俯身温言道:“小姐,走吧。”

无烬的手已被触须的巨力牵引,渐渐离开小粮的面孔。小粮在满额血污中勉力与她相视,口型微微道:

逃。

无烬不应。她足步略动,白袍无风而振,泥污的下摆更被深洇的血水侵染一般,变为无法化解的深黑。

“我们真是同类么。圣人。”

无烬的目光仿佛翻现在后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隼。

“那么,你既然能吞噬这贼人以进修为,我又为什么不能。”

无烬周身已变为日月不可逾的浓稠黑暗。攀附在她臂膊上的数道触须随言绽破。她猛然伸出红蛇隐伏的左臂,重新勒住了小粮前襟,将她罩入怀中。

小粮蓦地睁开双眼。五感的蒙蔽,一息间全数剥去。她犹如卧在雪地之中,深感一片令头脑清醒的刺骨冷冽。她擡头,发觉自己正行在即将天明的沙海之中,天际微明,一人背身牵住她的手,拔步在前。

“无烬姐姐……”她不可置信地回握住她的手,“是你带我逃出来了?”

无烬步伐更快。她并未回头,只是冷声答:“还没有。”

“姐姐,我来背着你往前走吧。你方才是不是与那圣人交了手?有没有受伤?我轻功步子快,我们可以逃得更远……”小粮走前两步,想要察看无烬的伤势。

她的目光忽然静止。她眼中所见的无烬面容,仍是一片异样的浓黑。

“我并不是要带你逃走。”无烬拽紧她的手腕,继续前行,“我只是想独自寻个地方,将你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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