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过情关/中
五十九过情关/中
“我三弟年幼,我愿代之!”燕伉泪眼汪汪,如一只巨大的花鹌鹑躲在燕偈身后。而精铁的蛇首停在距燕偈胸膛不过寸许处,犹自冷冰冰凝视他后怕的神色。“师姐。就让他去吧。这小三儿哭哭啼啼,恐怕惹仙子不喜。”山壁上一女声低低道。燕偈擡头看去,但觉这做道士打扮的中年女人有些眼熟。她发已大半灰白,面色疲惫,背倚垂直山壁,独立在一方凸石上,清风袖中露出大半截沉重的水磨钢锏。似是在坛山曾有一面之缘的清漪观女冠贾意。她在第三场比试中输与呼星棍山宴,此后与旁的与会者并未有多交道。原来她也未死于坛山火场中,只是不知为何又在这情关之内装神弄鬼。难道她是受了万氏启发,也要供奉邪异以求长生?燕偈后背洇冷。三弟的红妆和着泪在他身上蹭了又蹭,使他闻起来一股寒酸脂粉气。“哼。也好。”另一淡薄女声应道,幽幽冥冥,辩不出声出何处。随她话音,丛团的铁臂膀忽然松解,扭摆着退回深涧的黑暗之中。但仍能听见无数铁甲串连的长虫逆涧水而上的游动声。“小子。仙子不愿多等。你速将宫裙穿上,从此道上至情已观。进去自报是新来的侍衣小鬟。其余不许多话,只要听情仙指示。”那女声在铁甲铿锵间更显寒凉,听去也有几分耳熟——约许是燕秋入关时,操纵铁臂膀对他二人进行一番品评的守卫。“我好心再提醒你:但在情仙面前有半分抵抗之意,你兄长与幼弟,就连侍奉都做不得,只能做我这铁蛇的食饲了。”她低低笑,“若是你宛转知趣,令情仙心悦,你倒可以任意问她一个问题。仙子无所不通,无所不知。”女声消去。只有花径旁调弦的几个痴傻选侍,犹在空洞地欢笑。燕偈不响,慌促地思索着对策:锈蚀的多情剑早就被缴走,他身无利器,恐怕只能赤手空拳与所谓情仙搏斗。若仙子只是如贾意这般的中年女冠,倒还有几分胜算——怕只怕,所谓仙子并非凡躯,是某样硕而无朋的未知之物。纵然他是慧冠雁山的少庄主,又该如何应对。“二哥……”燕伉抽泣着,将浑身华缎绫罗一一剥下,“都是我害了你,…
“我三弟年幼,我愿代之!”
燕伉泪眼汪汪,如一只巨大的花鹌鹑躲在燕偈身后。而精铁的蛇首停在距燕偈胸膛不过寸许处,犹自冷冰冰凝视他后怕的神色。
“师姐。就让他去吧。这小三儿哭哭啼啼,恐怕惹仙子不喜。”
山壁上一女声低低道。燕偈擡头看去,但觉这做道士打扮的中年女人有些眼熟。她发已大半灰白,面色疲惫,背倚垂直山壁,独立在一方凸石上,清风袖中露出大半截沉重的水磨钢锏。
似是在坛山曾有一面之缘的清漪观女冠贾意。她在第三场比试中输与呼星棍山宴,此后与旁的与会者并未有多交道。原来她也未死于坛山火场中,只是不知为何又在这情关之内装神弄鬼。难道她是受了万氏启发,也要供奉邪异以求长生?
燕偈后背洇冷。三弟的红妆和着泪在他身上蹭了又蹭,使他闻起来一股寒酸脂粉气。
“哼。也好。”
另一淡薄女声应道,幽幽冥冥,辩不出声出何处。随她话音,丛团的铁臂膀忽然松解,扭摆着退回深涧的黑暗之中。但仍能听见无数铁甲串连的长虫逆涧水而上的游动声。
“小子。仙子不愿多等。你速将宫裙穿上,从此道上至情已观。进去自报是新来的侍衣小鬟。其余不许多话,只要听情仙指示。”
那女声在铁甲铿锵间更显寒凉,听去也有几分耳熟——约许是燕秋入关时,操纵铁臂膀对他二人进行一番品评的守卫。
“我好心再提醒你:但在情仙面前有半分抵抗之意,你兄长与幼弟,就连侍奉都做不得,只能做我这铁蛇的食饲了。”她低低笑,“若是你宛转知趣,令情仙心悦,你倒可以任意问她一个问题。仙子无所不通,无所不知。”
女声消去。只有花径旁调弦的几个痴傻选侍,犹在空洞地欢笑。燕偈不响,慌促地思索着对策:锈蚀的多情剑早就被缴走,他身无利器,恐怕只能赤手空拳与所谓情仙搏斗。若仙子只是如贾意这般的中年女冠,倒还有几分胜算——怕只怕,所谓仙子并非凡躯,是某样硕而无朋的未知之物。纵然他是慧冠雁山的少庄主,又该如何应对。
“二哥……”燕伉抽泣着,将浑身华缎绫罗一一剥下,“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你,你穿上吧,这宫裙穿着还挺舒服……”
燕偈面前白光大盛,十分愕然,猛伸掌隔住自己的视线:“穿回去!谁让你都脱了!”
“信男燕偈,是新来的侍衣小鬟,诚惶诚恐,向仙子稽首。”
陡峭花径之上,燕偈推入情已观陈旧的大门。他倒头往供桌方向拜时,身后特意留的一道门缝却无风自合。他心跳愈急,眼光方才只掠过供桌上的花瓶与烛座,并不见什么可拼刺的锐器。
桌上灯烛之后,冷阒无声。燕偈长伏在地,凝神细听。小观室内狭仄,分明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人呼吸,轻轻徐徐,正是从供桌上飘出。足证这情仙并非泥胎,也非妖魅,不过是个邪魔怪道缠心的大活人。
“近前来。”
情仙声音低沉,召他道。
燕偈一个激灵,思索着,双手平放于前:“仙子容禀!我已许了人家,恐不能侍奉仙子。家妻离家数载毫无音讯,我活着正无滋味,偶闻情仙大名,特来寻访,不过是想向仙子求问我妻下落,并无从仙之想。”
情仙听了,扬袖缓缓道:“那好。你且下去。换你三弟上来。你大哥也行。”
燕偈阴惨惨擡首:“怎么。你嫌弃我?”
情仙嘻嘻一笑。她披着猩猩红斗篷,身穿华裙,钗点摇晃,跷腿坐定主位,果然位列仙班。她擡靴把花瓶等物拨开,拧腰跃下了供桌,声转俏皮道:“不敢嫌弃。只是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成的亲?”
燕偈提裙愤然起身,拎住她前襟:“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的仙。”
头钗繁丽、盛装打扮的小粮单手掐个不像样的指诀,低头道:“阿米豆腐。我也是临时抱仙脚,不得已坐在供桌上装神弄鬼,眼下正愁怎样脱身呢。”
燕偈冷觑她:“我看小姐并非愁等脱身吧。这一厢又是选拔年轻俊秀,又是叫人宫妆打扮,花花朵朵无奇不有。若我晚来一日,立在这里的,岂不就是你曾赞过他灵秀的三弟。”
小粮似被他这怨郁积深的阴阳怪气唬住,眨眨眼,无辜辩道:“并非小粮召唤美人入侍。我是在山中寻猎,追山猪时失足落入石隙里,好险摔成一锅粥。此处的左右护法,许清和贾意,将我救了,留我在这情已观内,正襟危坐塑像一般。这些宫裙与选侍之事,我全不知情,只是由她们摆布。她们每日送一美人上来,我不好推脱,只好……”
燕偈错愕,双手揪着她前襟连摇晃数下:“你只好做什么?”
“只好将他们后颈哑门xue点了,好叫他们暂时失神,不与那两位护法胡说。”小粮叹道,“然而如此反复数次,护法应早就疑心我并未宠幸美人。正是在这难以抉择之危急关头,好在公子来了,总也有个商量的人。”
燕偈冷哼,放了她:“你若有心骗我,我也无从分辨。只看你怜不怜惜我二人之间这点稀薄的情谊。”
小粮更是眨眼:“公子现在说话好奇怪,我怎么半个字也听不懂。什么锡箔,谁要烧纸么?”她见燕偈不答,自寻话般去供桌上翻翻拣拣,将吃剩的桃核投进空花瓶中:“这点供献并不好吃。冰冷冷全无肉腥。可惜别无他物招待公子。”
“谁要你的招待。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出去。”燕偈恨声别过脸去。经一番紧急梳妆后,他绾了长发,眼睫轻动,果然是秀丽侍女模样,“我从前关进来,甬道处不知有没有别的守卫,但只看那两大护法,就知从前关倒退而出的路不甚可行。我大哥说了,要么只能从天隙逃出……”
小粮自供桌前回头,静静看他一阵,忽道:“公子,请将这宫裙脱去。”
燕偈正自烦琐思想,忽然僵硬:“你什么意思。”
小粮郑重摇摇头:“我受公子启发,生出一计。请公子信我。请将你宫裙脱去,换我这仙子服饰。”
两人默对片刻。小粮疑惑他未听懂,动手便自将腰封去了,如就寝前般麻利爽快。燕偈惊叫一声,忙紧紧捂住脸。小粮刷刷将一身仙衣褪去,只留里衫中裤。她看燕偈摇摇欲倒,几乎要昏死一般,便捧着仙衣劝慰道:“我听那护法说,这一身叫作什么,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是好东西呢。公子穿了,以后说不定能做大官。快快,穿上吧。”
燕偈颤声:“不知你什么歪计。我换可以,你掉过头去。”
小粮茫然:“这地方小,调转不开。公子快请吧,不然护法一忽儿又要上来讯问了。”
易弁而钗,燕偈已感羞辱。更哪堪在贼人面前更衣。他强忍局促,闭眼将身上花红柳绿的侍女衣裙褪下。小粮走近,认认真真为他换衣装束。系裙时,因他身量高些,原本齐胸的衬裙只得勒紧腰间。燕偈心慌得无法,只能由她摆弄。
小粮踮脚,将沉重花钗插在他发间,拍手笑道:“果然公子姿容无双。这样打扮,比我更有仙仪,快快,请上供桌坐着去吧。”
燕偈仍深皱眉闭着眼,心里对这换衣之举大致猜了几分,问道:“那你呢。”
她将他云鬓理一理,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燕修见到二弟衣衫凌乱地掩面跑下花径,正要询问,却听头顶雷鸣般威响:一只花瓶被掷出观门,滚入深涧之中。显然是情仙因某事震怒,对选供上去的燕偈有极大不满。
团丛的铁蛇再次噪鸣着游动出水,爬至燕修、燕伉身边,无言地强逼他二人再次上供。燕修心内一沉:他对二弟之蠢钝早有托底,只是不知道他连出卖美色都这样失败。
兄弟二人无言相伴,走上这陡峭的不归之路。
观门内一片狼藉。燕修攥紧三弟恐惧得发寒的手,拖他入门,一同在供桌前寂然而跪。
格子门戛然关合。燕伉耸动,依靠大哥肩上,不敢出声。
“……情仙。”燕修沉沉发声,健壮双臂撑地,垂头一拜,“是我二弟惹恼了你。我作为长兄,向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