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第153章如果可以……
第153章第153章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回到半年前,她绝对不会将铺面转让给那个男人。
老人曾在心底发过毒誓,可这都于事无补。
想必是因她将祖传的家业交给了外邦人,所以阴曹下的先祖们,才会让她自己品尝这份恶果。已经做过的事无法挽回,曾经的莽撞叫她付出青春的代价,舍弃年轻的外表,成为垂暮老者。而她的孩子,也遭到业力的反噬,成为这般模样。
老太太低垂眼目,像一尊抽去精气的雕塑。
鬼差怎么会被杀?
地府之人多护短,若是这阿赞犯下如此过错,一定会被追杀。哪吒冻土般的脸,因她这句话而凿开裂缝,涌出无尽的错愕来。老太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喉咙里抓了一把沙子,每个字都硌在嗓子眼里泄出来:
“我…我叫徐菲,如果按照正常年龄来计算,我现在应当二十八岁。”
难怪她的发丝是油墨染成的那样生硬的黑,原来本就该是韶华之年。
“明明是担忧我的孩子染了阴气会身体不佳,可是搬离了这之后,他却因流感感染了肺部,生起了重病。”
徐菲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草草跟一个男人结婚了。爱情的火焰淡去后,余下那点火星也只能给人增加难扫的灰烬。终于,趁最后一丝温度散尽之时,他们离婚了。这场潦草离场的婚姻,只给徐菲留下了一个会压伤脊椎的肚子。
纵然分娩有无数的坏处,可她还是坚持生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是她用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徐菲觉得这个孩子就像第二个她。所以孩子落泪,她的心也会绞痛。孩子若是体虚,她便觉得自己下一秒也要咽气。所以,理所当然的,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她离开了这间店。那时的阿赞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要转让门店的消息,便找上门来、诚恳地请求她将这家店转让给他。
阿赞,是一个很讲礼貌的泰国人。
那时的他是个面貌清秀的老者,身穿一袭白衣,颈首各戴佛珠,看起来十分儒雅。徐菲这家店的出租告示挂了几月,旁人都嫌香烛店阴气旺,非特殊日期都对她避而远之。徐菲生怕错过了对方后,这间店会再度陷入滞销的窘境,便毫不犹豫地签署了转让协议。
她以为离开了这里,一切都会好转的。可没过多久,她的孩子便染了病。外界的空气仿佛有毒,让徐菲脆弱的那半条命感染了流感。她带着孩子在医院几经辗转,却落得病情越发严重的地步。
“我以为他活不成了”,徐菲说着,朝一旁的襁褓看了一眼。孩子戴着耳机,吮吸手指。他似乎不喜欢睁开眼睛,懒倦倦地休憩着。
回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乌黑眼睛,哪吒想去给这孩子探魂。但徐菲还在继续说,他便难得耐下性子来。
“因为实在对我这孩子的病束手无策,我便起了求神问佛的心思。我同朋友说了这事,她告诉我白水街44号的泰佛堂很有名。是我转让出去的那间……明明我经营的香烛店不温不火,但他的佛卡店却热火朝天。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回到了过去的门店。却见早有僧人在门口恭候,他们将我引入了佛堂中。”
与徐菲狼狈的样貌不同,顶楼的阿赞靓丽光鲜。
徐菲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二次去见阿赞的时候对方穿着一身香云纱制的法袍,还是纯白的。不过上面缀满了宝石,衣摆随他步履轻晃,刀一般的光便落在徐菲脸上,仿佛将她神容割开。
我竟然将门面转给了这样的人物吗?这一个照脸,便让徐菲萌生了敬畏之心。
“我今日已有预感你会来”,阿赞双手道:“便差了人在这里等候。屋主,您来做什么?”
徐菲摆了摆手,推掉了“屋主”的称呼。她已将门店转让,自然无法担得这个称号。阿赞笑而不语,等她道出自己的来意。徐菲将襁褓中的孩子交给阿赞查看,期望他能为这孩子祈福,让他能平安长大,免受病痛之苦。阿赞不过看了一眼,便发出声声叹息。
他说,你的孩子寿元已尽了。
一阵激烈的轰鸣声冲破了徐菲的耳膜,叫她颤栗、跌坐,无助地看向四周。阿赞的房间还是今天这样,神佛从小到大,将她囚禁在这囹圄之间。两面佛从上而下地看来,她在这千百张脸当中,好似看到几许鬼影晃过。它们面带谴责,对她无声地咒骂。徐菲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仅在半句话间便被攻破。她求助地看向阿赞,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救救我,请救救我的孩子。”
“他还那样小,都是我的错。”
“都怪我、怪我、怪......”
徐菲说到这,卡住了。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样细心照料,孩子的身体却还是出了差错。如果要怪,也只能怪孩子将她不好的那部分命给分了过去。恍惚间,阿赞朝她温和的看来。他那样悲悯,好似脸上的每一处褶子都带着怜意。
“不怪你”,阿赞的声音从发顶响起,像是自上而下洒满她的光,将她沐浴其中:“如果要救他,就要以你的命来续,你愿意吗?”
徐菲,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他抽去了我的青春,用来给我的孩子续命”,徐菲抚着自己的脸,颤巍巍地跪在哪吒身前。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老妇”跪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没有这种术法。”
人之生死,是天定下的规则。
在某些国度,就算是神也要经历天人五衰。
“对,没有这种法术。”
徐菲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下去,到了最后,变得越发尖细,像极了獠牙,仿佛要在言语间将阿赞翻来覆去的咀嚼:“他骗了我。”
“他,骗了,我。”
老人字字泣血。
正道没有,邪道有。
阿赞,叫她带着孩子三日之后来白水街。
他布置了法场,满地都是尸油做成的白蜡。燃烧的时候,散发出人油浓郁的臭味,跟抠头皮时指缝里的头垢一个味。阿赞用灯烛布置好法场,屏退了所有僧人。空旷的阳台内,只有他们三人被围在阵内。
阿赞对她告诫:“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说“对”,若是有一个流程回答了“否”,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孩子都会因为魂飞魄散而亡。”
徐菲家中做得白事生意,对这些术法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替命换命的法术是禁咒,总没有那么容易完成。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但现在想来,当时她已经被架上天台,无论怎样,都已是无法离开了。
法术,在她点头的那一刻开始生效。
狂风呼啸,在场的数百根烛火一齐矮了几分,又再度扬起。风刮过她的眼睛,烛光中许多的黑影。人脸,绰绰晃动。徐菲摸着后颈,满手的鸡皮。她猛地打了个寒战,眨眼再睁,一切又都消失无痕。
是太紧张了吧,脑内自己的声音在告诉她。
阿赞问:“徐菲,你是自愿将自己的生命,经由我的手交换给这孩子的吗?”
“是。”
徐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阿赞的下一句问话来得更快,打得她淬不及防,来不及细思。然阿赞道:“为此,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需要做些什么,你都无怨无悔,会绝对照办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