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满目狰狞
十八年前，柳惊鸿与张慈第一次见面，张慈虽年过四百，也不过三十岁模样。
那时，张慈也是这般头戴凤冠，上穿花褂子，下系八幅罗裙，胸面背面均绣有九个淡黄色的太阳，中间一个大太阳，八个小太阳环绕四周。
张慈正值修真者的青壮年时期，修为已达大乘期后期大圆满，只要张慈愿意，随时都能够飞升仙界。
现在，张慈已油尽灯枯，道痕遍体，唯有道心依旧平静如镜，没有半点裂痕。
多强的执念与信念，才能维持这般道心，柳惊鸿纵使见多识广，也没有答案。
此刻，阿宝和小妮还未吞食生灵，能力处于低谷，倘若开始吞食，就会像瘟疫似的，以恐怖速度成长，无人可挡。
何况，张慈还是一尊足可原地羽化登仙，传承了太古巫祝道统的修仙者。
“看来，当初我和周瑾的告诫，你非但没听，还变本加厉！”柳惊鸿袖袍下的双手不受控制握紧成拳，指节森森白白，“你还算有点良心，没让外面的孩子沾染你一家霉运。”
四五百岁对于太古巫祝传承来说，正值青壮攀搏巅峰时期。
张慈修为已登临下界凡尘修为之巅，又有道统祖师护持，更承运太古巫祝的气运加身，哪怕不飞升仙界，也能长寿不止万岁。
若张慈精研巫术参天地悟自然，长寿数十万年都是小事。
但如今，只怕张慈活不过两年。
“弟子反思，当初弟子和拙荆周瑾的想法确实荒唐。”
张慈感受到柳惊鸿的怒意与杀心，他当即匍匐在地，像虔诚且狂热的信徒。
“您本是天地自然法则的化身，我们求您逆转生死，天理难容。”
张慈身体因衰败而颤颤巍巍，叮铃铃，司刀敲在地面，语气也跟着司刀响铃一样急促。
“可如今，阿宝和小妮就差一步筑基鬼仙大道，弟子虔诚恳求您显圣神奇之力，助我儿女度过此劫。”
若让其他外人看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声名远播的驱魔道尊，天不怕地不怕，竟然跪拜一个筑基期初期的废物。
“阿爹，莫要求他！他只是鸿哥的心魔罢了！不信你看鸿哥的记忆，他一点儿都没有！他在唬你！”
“筑基期修为，怎能助我和妹妹渡道劫！他自己就是个偏执的魔！你赶紧将他封印才是正道！”
红棺传来阿宝愤怒的声音，宛如阴间恶鬼登门。
柳惊鸿气极反笑，“本座竟成了魔？”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来到张慈面前，“张慈，哪怕他兄妹二人修鬼仙之道，也比他人容易遭受反噬，稍有差池就彻底化作魑魅妖魔，就成人间大灾大厄，涂炭亿万生灵！你！张慈！届时要如何面对这些无辜受害者的亲人！”
“我看你才是魔！”红棺血光大盛，咚咚疯狂颤动，棺盖啪啪上下拍打，棺材钉咯咯摩擦，“恁地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自诩正义化身，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满目狰狞！”
“阿宝！住口！你莫要再插说胡话！”张慈大声呵斥，右手司刀连摇三下，红棺血光闪烁三下，接着跟着红光一起停止颤动。
张慈转过身，生平第一次直视柳惊鸿的眼眸，神情决然而坚毅，“弟子对天地起誓！若他兄妹二人有入魔的迹象，弟子哪怕拼个灰飞烟灭，也将他兄妹一起带走，不让他们为祸人间！”
他右手紧握司刀，猛拍心口三下，“弟子张慈，以张良祖师之名！以天地之名！立誓缔契！”
噗一声，他再次跪拜下地，连磕三个响头，“还请尊上不吝圣恩，为张宝张妮兄妹二人筑基，启灵，种道！”
霎时间，环境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张慈微弱呼吸声，以及阿宝嘎嘎磨牙声。
因张慈的自我牺牲，以及他对张宝与张妮的严苛管教，培养出两个书籍上唯二出现功德加持的黑森灵。
这样的黑森灵根本就是为正统鬼道而生，柳惊鸿心中推演十几次后，不得不承认张慈的办法可行性很大。
虽然张慈没有用解除天契作为条件，来向柳惊鸿施压，但张慈执念如魔，不愿听劝，也让柳惊鸿觉得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可行性高，不代表没有风险，甚至可以说风险巨大。
柳惊鸿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倘若柳惊鸿为兄妹二人筑基、启灵、种道，不仅违背他除魔卫道的使命，更违背深入灵魂的信念，最终令柳惊鸿道心产生裂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修真，永远都无法穿越回到另一个宇宙时空。
柳惊鸿作为兄妹二人筑基、启灵、种道，那便是实质上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父，使得柳惊鸿与张慈一家的因果纠缠更深，日后他们一旦克服不了诱惑，堕入魔道，其危害程度远高于普通妖魔。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形容的就是这类人。
柳惊鸿内心极复杂，自己可能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灾祸的种子，也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繁难。
而且，柳惊鸿无法确定张宝张妮当初是否在理性状态下，同意转化为阴尸鬼娃，更无法确定张宝张妮是否在理性状态下，同意转化为黑森灵。
若违背张宝张妮生前的意愿，将是对死者的不尊，对生死轮回自然法则的违逆。
柳惊鸿必定蒙受损害阴德之罚，招来更多的厄运。
想到这，柳惊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仿佛无数蚂蚁在身上爬，在皮肤上啃咬，瘙痒难受，疼痛难耐。
柳惊鸿也没有把握成功与张慈一家三口同归于尽，这是一个更加绝望的未来。
届时柳惊鸿失败的话，张宝张妮必定会沾染柳惊鸿的部分血，接着恶性大发，将柳惊鸿彻底吞食，其魔性跟着彻底爆发，成为妖魔中大灾厄级别的恐怖存在。
他们能让一个千万里的国度，瞬间化作人间炼狱，最终成为一方死地，甚至演化成人间小地府，能跟地府相抗衡。
柳惊鸿若选择帮助张宝张妮筑基、启灵、种道，则选择一个有希望的未来，只要张宝张妮能够按照现在这样严以律己，必将成为大器。
柳惊鸿问道：“张宝张妮当时是自愿被你们炼成不死物吗？”
张慈那双快要被皱纹挤得睁不开的眼睛，低落一颗颗浑浊的泪珠，颤巍巍说道：“我道侣苦苦求我七天……不不不……是我与我道侣一致认为不能让孩子们成为邪魔外道得逞，把孩子们的尸傀，孩子们天生灵童完全可以走鬼道正统，以此与邪魔外道相抗衡。于是，我与我道侣一同施法做法事，在地府使者见证下，询问过孩子们意见。”
闻言，柳惊鸿嘴巴大张，久久不能言语，无数的话堵在喉头，甚至充满整个胸腔，让柳惊鸿酸闷难受，一度认为自己快忘记呼吸。
柳惊鸿本想直说，若张慈再痴迷不悟，不与他一起镇杀已经成为黑森灵的兄妹，他就拼死施展秘法与张慈一家同归于尽。
哪怕灰飞烟灭，也不让黑森灵有机会涂炭人间万灵，可话到嘴边，迟迟没有说出。
换做在另一个宇宙时空，柳惊鸿早已彻底抹杀张慈张宝张妮他们一家，然后带外面的孩子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