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太子遇刺,虽未当场殒命,但情形危急,命悬一线。
其所中之毒异常凶猛,太医院院正及所有当值太医都被一旨急召入宫,彻夜守候在寝殿之外,太子高热不退,面色泛着骇人的青黑,间歇性呕出黑血,瞳孔都有些放大,神情不清,眼看着就不活了。
宣武帝亲临东宫,立于殿外廊下,面色铁青,而廊前跪倒一片,有太医院的医正,侍卫长,他们浑身抖如筛糠,承受不住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宣武帝周身散发出极低的气压,国之储君在皇宫重地遭此厄难,无疑是捅破了天。
“查!”
他声如洪钟,只一个字就让众人感到了皇权威仪。
搜查与审讯以近乎残酷的力度展开,从内侍监开始,锦衣卫,刑部,乃至皇帝直属的暗卫都被置于一处,总领他们的是有铁腕手段的亲王,真正的皇帝心腹。
皇宫上下,所有宴席上的参与者,从位份最高的属官到最末等的杂役,悉数被隔离讯问。几乎每人都被刑罚加身,哀鸿之声遍布整个皇城,皇城的上空有乌云聚集逐渐辐射到整个上京。
不断有人因熬刑不过或嫌疑重大而被拖走,整个皇城乃至上京各坊市,都被严密封锁,许进不许出,大规模搜捕持续不断,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云袖”的身份也被逐渐挖了出来,可真正的云袖已死亡三日了,而云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将三皇子的朝服送至东宫……
刑部压力如山,太子遇刺的事更悬于朝堂之上,就连几大老牌家族不问世事的族长都重新站了出来,几大家族作为大梁建国的中流砥柱,可以说没有这几大家族的支持,宣武帝想守住皇城,没这么容易。
整个上京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试图将自己从可能的漩涡中摘出去。
整整三日,毫无线索。
几大家族的联名声讨已经摆在了宣武帝的桌岸上。
“满纸荒唐言!”宣武帝重重的将手上的盘串儿仍在桌上,眉头紧皱,手背上青筋冒了起来,太监总管知道,这是动了杀心了。
太子降世之时,恰逢王朝初立,根基未稳,四方犹有暗流涌动。
只在那一夜,原本星月无光的帝京上空,忽然有紫气自东方奔涌而来,绵延三里,竟然映得夜幕如白昼将临,紫气密布的笼罩在皇后所居的宫殿之上,经久不散。
随即,一声婴啼划破寂静,太子诞生。
几乎在同一时刻,深宫苑囿中,所有枯木竟违背时令,骤然抽发新枝,更有数只罕见的五彩候鸟,环绕产殿呦呦鸣叫,直至天明方悄然离去。
翌日清晨,司天监疾步入宫,声音激动颤抖,奏报:“陛下!此乃千古未有之祥瑞!紫气东来,乃圣主临世之兆。枯木逢春,象征国运复苏,万物欣荣。彩凤献瑞,更是昭示天意所属,正统嫡传!皇嫡子降世,非陛下家事,实乃天命所归,佑我大梁江山永固啊!”
宣武帝高居龙椅之上,目光锐利的扫过下方文武群臣。他深知,自己以武力夺得天下,虽已登基,但天下人心未必尽服,前朝旧臣与各方豪强仍在观望。
而这个嫡子,来得正是时候。
宣武帝当即站起身来,声如洪钟,响彻大殿,“此皆上天明谕,太子一出生,便得天地庇佑,祥瑞环身,此非朕一人之子,乃天命之子,承社稷之重,其名,便唤作‘舜君’!”
“朕希望他日后能同舜帝一样,为大梁福佑天下。”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因为祥瑞的征兆,所有原本可能存在的疑虑,在这“天意”面前,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宣武帝不仅借此巩固了自己受命于天的形象,更将太子与国运彻底绑定。
从此,太子卫舜君,不仅仅是皇帝的嫡子,更是“天意”的化身,王朝正统的象征,故而,哪怕如今宣武帝的皇位坐的稳当,太子之位必须稳稳地落在卫舜君头上。
僵局直到第三日才被打破。
一名负责看守侧殿仓库的低阶侍卫,在连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严刑盘查的轮番折磨下,精神已然濒临崩溃。
他面色惨白,眼底布满血丝,在又一次彻夜审讯后,他终于瘫软在地,吐露了一条关键线索:案发前夜,他曾亲眼瞥见太子身边一名颇为得脸的贴身侍卫赵昊,于更深露重之时,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仓库区域,行迹仓促鬼祟。
赵昊被禁军迅速控制,投入诏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血腥气与霉腐味交织弥漫,在经历了惨不忍睹的十八般严刑拷问之后,他终是熬不过那剥皮抽筋般的痛楚,气息奄奄地在早已备好的认罪书上,颤巍巍地覆盖上了一个模糊的血手印。
他承认,是自己假扮了宫女,意图行刺太子。
其动机,竟只是因太子曾以极其严苛的手段处罚了他的一位至交好友,致其重伤濒死,虽勉强夺回一条性命却已成废人。
赵昊自称是一时愤懑想不开,这才蓄意报复,酿下大错。
然而,那枚弩箭上所淬的剧毒却并非寻常之物。经太医署证实其取自一种罕见的塞外毒蛇提取物,色泽幽蓝,见血封喉。
此毒异常珍贵管控极严,记录在册的,在整个皇宫内,也只有三皇子卫寂尧暂居的东宫偏殿仓库中,存有数批涂满了此种剧毒的箭矢。
很快,搜查的人马便在所指认之处起获了盛放毒液的犀角瓶,其内毒液分量恰有微少缺失。人赃并获,一盆彻骨的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向了三皇子卫寂尧。
赵昊虽在酷刑下声称是自己偶然发现并盗取了毒液,但东宫仓库守备森严,岂是一个小小侍卫能够轻易发现并得手的?
那三皇子麾下的近侍与守库官吏,难道是吃干饭的不成!
原本看似单纯的私人恩怨,瞬间被蒙上了涉及皇子、牵扯前朝势力的巨大阴谋阴影。尽管赵昊咬紧牙关,至死声称无人指使,全然一人承担,但所有人都从中嗅到了那极其不寻常的政治气息。
刑部顺着这条线索深挖细查,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便查到了负责看管狩猎物资小吏。
几番大刑过后,那小吏精神彻底崩溃浑身颤栗地指认,案发前数日,曾有人暗中以贵妃宫中一位颇有脸面的大宫女的名义,寻机与他接触,旁敲侧击地打听过那批毒箭的保管情况,并许以重利,意图索要少许毒液,借口乃是“用以毒杀宫苑墙根下的恶鼠”。
他虽因惧怕而未敢直接给予,但却在利诱之下,鬼使神差地透露了毒箭的存放位置与夜间守卫换防的薄弱时辰。
证据链在此刻竟隐隐指向了深宫帷幄之后。
刑部堂官们十分慌张,涉及当朝贵妃干系巨大,宫廷秘闻,稍有不慎,非但乌纱不保,恐连项上人头都要搭进去。
可也只好战战兢兢地将案情层层上报,直至天听。
宣武帝览奏,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贵妃性子娇纵,或许有些蠢笨,但胜在颜色姣好,又惯常如同解语花般常伴他侧,极尽温存。以他对她的了解,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未必能想出并执行如此周密狠毒的计谋。
眼下这一切线索都来得太“顺利”了,顺利得仿佛被人精心编排过,一步步恰好就引向了贵妃的方向。
此刻无人在意真正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们急需找到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来了解此案,平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