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名字
来到申州后接连几日,祝升他们五个已经在乱葬岗里辗转许久了,就算只是看着别人找尸体,身上也沾上了一股子死人味。
雪夜红梅也有些心累,不由问冬桥:“真的丢在这里了吗?”
“嗯。”冬桥点点头,神情认真,“可能……已经被捡走了吧。”
“我们在申州这些日子,青凤岭的人如果还留在申州的话,应该早知道我们来了,而不是这样无声无息。他们可能已经带着涂北笙的尸体回晋阳了。”渡黄河说道。
“所以,现在是要去晋阳吗?”冬桥问道,似乎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雪夜红梅朝死桥看去,这样的关键性决定她如今不好直接拍板了。死桥似乎注意到现场氛围突然安静下来,他在死人堆里抬头,看着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莫名有种周围诈尸了的错觉,让他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似乎要让他决定去不去晋阳,现在大家在等他的答案。
死桥轻轻地点点头:“来都来了。”
都走到申州寻未果了,自然要去晋阳再寻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雪夜红梅恨不得当场就走:“走!”
好在有渡黄河将她拉住:“哎——慢些,再准备一下啊,别这么急。”
“还要准备什么?”雪夜红梅举起手中的剑,“这不已经够了吗?”
死桥看着两个人,幽幽道:“还能准备磨剑。”
众人:……
平日里若是有春桥,氛围不会这样奇怪,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有她迂回的地方。
祝升不得不站出来,说:“得要跟盼说一声吧,还要问问关于晋阳的情况,以及我们到底要带多少干粮够行程之类的……”
雪夜红梅点点头,说:“那先回客栈吧。冬,写信传消息给盼。”
渡黄河看着雪夜红梅和冬桥并肩离开,不由走到死桥身边,试探道:“……就这么,放任他们?说句不好听的,雪夜红梅现在冲动得不像话,做事很可能不带脑子的。”
死桥点点头:“你有什么办法吗?”
渡黄河耸耸肩,表示没办法。
死桥见状,也学着渡黄河耸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祝升站在他们旁边,看到渡黄河和死桥朝自己看来,于是他后知后觉,也跟着耸耸肩。
死桥点点头:“嗯,都没办法,那就随她去吧。”
祝升回到客栈的时候,冬桥正拿着刚写好的信出来,准备送走。周围离这里最近的分舵还有段距离,最好的办法还是抓只信鸽寄送给分舵,分舵会直接把这样紧要的消息拎出来提前送达给盼。
看着鸽子飞远的那一瞬间,冬桥忽然道:“如果那个时候,早些和盼联系……会不会结局不一样?也可能是一样的……毕竟这里是申州。”
就算提前和盼取得联系,保持往来。但是这片土地是豫州,皇权之下,江湖势力都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地方。就算夜桥的人再快赶来,兴许也只能赶过来给他们收尸。
“总觉得还有很多没有做好的地方。”冬桥轻声说,这么多天来,他好像很难得说这么多话,连祝升都不禁愣住,静静地听他说。
“如果早一些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去招惹青凤岭的人……如果那日我没有和春分别,会不会真的不一样呢。”冬桥歪歪脑袋,他似乎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将自己给困住,“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替她报仇,为她杀人了……”
祝升见他不再说话,满脸惆怅,不禁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冬桥有些恍惚,他是想要责怪祝升的,可他还是摇摇头,轻声道:“……算了吧。”
没人想要是这个结局的,可是偏偏是这样,他连责怪谁的立场都没有。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给春桥报仇了。
祝升也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先前送春桥回夜桥的时候,晚上赶路,白天睡觉,不知道是因为颠倒日夜的缘故还是心里上难受,他很难入睡,睡到一半又会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春桥的棺材会忍不住难受。放空一切的时候会突然想起春桥的音容笑貌,好不容易入睡了又似乎在梦里梦见了春桥,可醒来后又忘得差不多了。
她就像一缕风,萦绕在他身边,无法离去。
祝升在恍惚之间,忽然问裴焕生:“如果最后的结局就是死亡,那么为什么现在还要努力地活着呢?是要像这样一直杀人,循环往复,不死不休吗?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现在回想,祝升也觉得那日自己莫名其妙,会问这会的问题,似乎在探究他们当杀手这件事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怎料裴焕生好像也很丧,淡淡地回应他:“人这一生,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的。”
祝升记得,当时的自己微微诧异地看到裴焕生的神情,他似乎看上去也有些哀伤,只见他叹了口气,对自己说:“做你想做的吧。反正人就活这一次,只来这世上一回,做自己想做的吧。”
思及此,祝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他想做的。他在夜桥呆了太久,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了。在遇到裴焕生之前,他的世界里除了杀人就只剩下夜桥的大家,他没想过还要去做些什么。
可是那日和裴焕生再次分别,也许注定了是此生最后一面的时候,裴焕生让他做祝升,而不是生桥。他只觉得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又觉得有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感袭裹着自己。他竟然会有些动摇,又觉得这是在背叛夜桥,他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打算明日出发去晋阳,大约三四日便可以抵达。
晋阳位于太行山以西,外围是黄河,天然的山河之城,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有着浓厚的历史底蕴。在这样的名城扎根,无异于在如今京城拉帮结派。偏偏青凤岭铤而走险,一群原本由山贼强盗组成的帮派,发扬光大之后竟然成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
时过境迁,世代发展,江湖和朝廷划分越来越明朗,青凤岭盘踞地也逐渐往外向西挪去。
祝升如今十九岁,也极少越过黄河向北方来。先前听说过,渡黄河就是从北方来的,似乎是从草原来的,他就是越过黄河来到江淮,最后在夜桥扎根。不过他很少说起在北方的事情,也不会跟他们描述北方的人。祝升记得,年少的时候有人问过渡黄河这些,想听他讲讲北方是怎么样的。那时的渡黄河却是笑笑,然后说:“太久远了,已经忘了。”
诚如渡黄河所说的那样,他九、十岁的时候跟着家里人来南方,听说北方闹饥荒,连年干旱,于是举家南迁,以至流离失所。据他所说,他与亲人失散,后面十一岁时遇到慧,才算结束这段漂泊。
雪夜红梅后来主动与祝升谈及过此事,她当时笑着说:“……哪里是什么走散,他是被遗弃了。他当时九岁多,怎么可能会走丢。一觉醒来后,家里人都不见了,他们带上干粮跑了——倒也算是还留一丝善良吧,给渡黄河留了些。他是家里最小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的十六、七,小的十四、五,要抛掉一个人,也只能丢掉最小的渡黄河了。”
祝升听了后,对北方没什么好感,对北方人也没什么好感——除了渡黄河。
夜桥的人多有这样凄惨的身世,无父无母的一大堆,随便抓十个人兴许都凑不齐一双父母。若是父母双全的,但凡有一个亲人在世的,除非遭遇什么不得已的难事、或者是丧了良心的,断然不可能允许孩子在这里长大。
对于祝升来说,他对父母亲人的记忆没什么,来夜桥时年纪太小,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雪夜红梅跟他说:“我们这些人,要么是没有亲朋好友了,无奈来到这里,要么就是你这种,被送来的。”
年少的祝升冷冷地看了一眼雪夜红梅,如今他来夜桥三年多了,关于最先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