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新欢
一声春雷打断了裴焕生的梦,他如今也就在梦里再见见闻悲秋了,但每次都会让人觉得很难过,一时不知道梦见他是好事,还是不好。
但听金喜说,能在梦里见到见不到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金喜出生的时候,他娘就死了,他不知道她的样貌,借着画去想象,但他依然在梦里都见不到他娘,梦不见她。想来是因为他娘没见过他,不记得他,所以不来他的梦里。
因此金喜常常劝着裴焕生:能梦见,见个面,是件好事。
尽管这么想着,裴焕生也忍不住难过。醒来时,泪水又沾湿了枕头了,他胡乱摸了把脸,满脸的泪痕,黏糊糊的。
天边在闪,紧接着是一道雷声。
裴焕生心情糟糕到极致了。
他披了件大袖衫就往外走,推开门是清冷的风,冰凉的雨丝,他像是在风雨中飘零,太过于孤单寂寞。他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哭泣。
他像是被风雨吹倒,落到地上,顺着墙蹲下来。抬头看向天边的乌云,他想,如果闻悲秋能看见的话,是否会可怜可怜他,看见他这么难过,会不会选择在六年前的幽州,不来救自己。
这样死的就不是闻悲秋,而是他了。
他也不用每年都这么难过了。
“师父……我好想你啊。”裴焕生垂着脑袋,任凭风雨沾湿他的发丝,冰冷的雨水和炽热的泪水混在一起落下,有时候连他都分不清他这些年过的日子,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他像是把闻悲秋的日子给偷来了,过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生。
“如果你不来救我……该有多好。”
天光乍泄,雷声阵阵。
风雨交加的夜晚,似乎比寻常的夜更加难熬。
一柄伞落入他的视野里,棕色油纸伞上画着墨绿竹子,像是春天的亮色。
伞的主人蹲下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风却吹着他的发丝,拂到裴焕生的脸上。祝升抬手,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青丝拨去,轻轻地贴了贴他的脸。
“你的屋檐,要往外伸长些,才能遮住风雨。”祝升认真地建议着,“另外你的那个仆人,的确不怎么样,你在这里吹风淋雨,他在下面不管不顾。我依然建议你,把他换了。”
裴焕生顿了片刻,他有些不知道还是该说些什么。正常人都会来问他怎么了,祝升倒好,说些不相干的,但仔细想想又好像的确有点道理。
裴焕生破涕为笑,握住祝升在自己脸上放着的手,让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
裴焕生此时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动物,贪婪地感受这片刻温存。
他眼睛亮亮的,眼里泛着泪光。他小声道:“祝升……不要对我这么好。”
金喜知道昨夜打雷,裴焕生不会睡得太好,但没想到他把自己折腾到染了风寒,得了热症。金喜在坐在裴焕生床边啃梨子,好一个悠闲自在,看着躺在床上晕乎乎的裴焕生,笑道:“二月二,龙抬头,今儿要抬头看看天呢。裴郎君,我们裴老板、裴东家,现在躺在床上,怎么抬头呀?”
他这个模样,实在是太欠揍。裴焕生憋着气,忍着抽他的念头,给他甩了个白眼。
金喜毫不畏惧,压根不带一点儿退缩的。他凑近了些,趴在裴焕生床头,笑眯眯道:“昨夜该不会是我们裴郎君为爱/做/下边那个了吧?没处理干净,这才发热了?”
裴焕生怒瞪他一眼,哑着声音道:“你看像话吗?”
“哈哈哈——好吧,不逗你了。”金喜眨眨眼,起了身,“我买了只老母鸡,可是只乌鸡呢。让平又给你熬了,等会喝些鸡汤。等你舒服了些,再抬抬头,沾沾好运。”
裴焕生哼唧了两声,轻声道:“昨夜我梦见师父了,然后就醒来了。在走廊里淋了些雨,被祝升看到了……”
“怎么了?心动了?铁树开花呀。”
“总会要分开的。还是让金州的雨,下得久些吧。”
“你这人真别扭。总想着和人分开,不想着和人长久。”
“我这样的人,要和哪样的人长久呢?”裴焕生叹了口气。
金州第二风流公子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有人说他比金喜厉害,身边换人的速度比换衣的速度还要快。金喜身边的人无论怎么换,都还有翘果儿。但是没有谁会一直被裴焕生留在身边。
对于这样的浪子,没有人觉得他会收心。
而对于祝升这样的杀手,裴焕生和金喜都清楚,不可以接近,不能够靠近。
他们都不是长久的人。
谁都不知道,明日的金州会不会放晴,祝升会不会走。
裴焕生只是希望,这场雨,这段陪伴,可以久些。
金喜看着裴焕生喝了鸡汤后才离开吊脚楼,离开时忍不住对平又抱怨:“昨夜他淋了雨,你也不知道来看看。”
平又低着脑袋,解释道:“您知道的,雷雨夜,主人心情不会太好,更想要一个人呆着。”
金喜愣了愣,想到裴焕生说昨夜祝升来了,于是他轻声笑了笑:“看来,我们都还不太了解他。这几日让裴焕生休息会吧,时夜来了的话,让他近日跟我来汇报事情吧。”
平又点了点头,这位贪玩的小少爷难得正经了些,也就裴焕生无法管事的时候,他才会出手。
平又送走了金喜,回到二楼时,看到那位不走寻常路的祝升站在屋子里了。
平又识趣地没有进屋,只是在外面等着,也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祝升将裴焕生扶起来靠着床头坐着,裴焕生怏怏的,却还记着金喜的话,抬了抬脑袋。
“这是做什么?”祝升费解地看着他抬头看横梁的模样,跟着抬起头,还以为梁上有人,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二月初二,龙抬头呀,这一年才会风调雨顺,是个好年头。”
祝升想起昨天,金喜被他姐姐拉着回去祭白虎,不由道:“你们生意人,好像很信这一套。”
“图个吉利,讨个彩头嘛。做生意,没人希望犯忌讳,到时候气运犯冲,可就不太好了。”
祝升点了点头,拉起裴焕生的手,握住了他手腕上的念珠,是温热的,很舒服。
“难怪你会戴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