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身事各如萍
十年身事各如萍
萧何的劝告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第一天,八仙会几乎变成了宁怀熙的个人solo秀场,第二天,亦是如此。
第三天的黄昏,质疑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由于宁怀熙过于逆天,邱从意宣布,可以有越级赛。
八仙会,一般分为初级赛、中级赛和高级赛,前三天都是初级赛,后面才轮到中级赛和高级赛。越级赛,顾名思义,就是中级和高级的选手也可以来挑战初级选手。
这可是个破除谣言的好机会。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下看台,挤开人群,跃上擂台。环视一周,台下人脸上都写着“这女的谁啊怎么上台了送死吗”,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清清嗓子,鞠了个躬。
“鄙人容婴,想必有人听过我的名字,对,没错,就是那个跟师父传绯闻的容婴。”我冲着台下展颜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台上这个呢,大家也都知道。我大师兄,宁怀熙,字无双,外号昙花儿公子,传言被同门师弟废了右胳膊,又加入了一个废物门派。”
余光瞥到看台第一排的欧阳乐天,一口茶水喷出来,睁大眼瞪着我。
我继续说:“几年前比武大会的天下第一,但自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后,有很多人不服气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认为不过是浪得虚名。”
“现在,有谁不服气、谁觉得他废物风云山庄也废物,都可以上台来挑战了。”
鸦雀无声。
我很纳闷地问:“你们之前不是很不服气吗?怎么这时候都不说话了?”
目光挨个扫过台下人的面庞,却猛地定住,一瞬间我像失了魂一样,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
柔软的、悲伤的眼睛。
这双眼睛弯起来很漂亮,眉眼之间盛着笑意。这双眼睛的主人很瘦削,他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的,个子又很高,每次见他脸色都是那么苍白,站在那里仿佛一张纸片。
被风轻轻一吹就吹走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迈开了腿,跑下台去,那一刻我感觉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嘈杂的乱糟糟的一片,都是别人议论的声音,还有宁怀熙大声地在喊我的名字。但是我都听不到,只顾着跑下台,不去看那个人。
那双眼睛实在太悲伤,无声地看着我,质问、自责、后悔、疼惜、愤怒、幽怨,全在那一个眼神里。
根本不敢去看,不敢告诉他我做了什么,不过恐怕他也已经猜了大半。
世界都是杂乱的,匆匆逃走的过程中,却听见背后传来女子的声音:“绣春阁绣娘,请风云山庄宁怀熙指教。”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震惊地扭过头,台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秀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手拿绣花折扇轻轻摇着,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与花容不施粉黛的俏丽不同,那是一张风十足的脸庞,粉面朱唇,眼波流转,微微低着头,擡眼,直直看着对面的宁怀熙。
后者背对着我,看不太清楚表情。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临危不乱,站得笔直,犹如一颗小树。
就只是停下的这一瞬间,面前就站了个人影,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擡头去看他,屏住了呼吸。
他比以前更好看,皮肤白到近乎是透明的。乌黑而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很分明,如同是有人精心勾勒出来的工笔画。多么昳丽的一张脸,却并不女气。就算穿得大红大紫,头发也散着,编了几个小小的辫子,耳朵上还坠着一颗玛瑙。
即便是这样,你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男人。
一个美丽的男人。
很少把美丽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可是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容子画。
人如其名,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扯着唇角笑了,笑得有些自欺欺人:“小容婴,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久了都没有来见我一面。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怪你的,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突然又陷入一片昏黑之中,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因为一双手很及时地扶住了我。容子画苦笑着说:“你拿你的命,换了我的命;你拿你的眼睛,换了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去,心知已经没有什么狡辩的机会,却还是嘴硬着说了一句:“你不该帮我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欠了你的,所以要还清。”
说完就后悔,因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我们僵持着,还是容子画先开口:“你不用还的。”
我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总不能让别人因为我失去什么,对不对?”
“你这样我失去的更多。”
想不明白,迷茫地仰起头看着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就是知道,现在容子画正在看着我。我问:“你何必做到那个地步?虽然是兄妹,可是我十六岁时候才第一次和你认识,你这样我会觉得,好像我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
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因为我们是兄妹,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小容婴,答应哥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沉重,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六月初,暑气隐隐地蒸腾,空气已经开始有些燥热。说完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世界上只有风声虫鸣,还有擂台上兵器相碰撞的声音。
宁怀熙在打架时候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现在却打了好一会,我侧耳仔细地聆听,细小的碰撞声,是绣娘的银针劈头盖脸砸在了宁怀熙的铁剑上。
“你是跟绣娘一起来的吗?”
“她不知道我来了。”容子画道。
“现在台上打得怎么样?”
“几乎是平手。”容子画道。
“娘亲娘亲,第一次见爹这么认真!”阿离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反应很平淡:“那是应该的……”
话还没说完,容子画大声打断我,不可置信地指着阿离,指尖微微颤抖:“你和宁怀熙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喊我娘亲吗?”我蹲下来,点了点阿离的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