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南阳篇(六)
李阳德在被划伤的时候,白湄从他的伤口处植入了蝶虿。
这件事是遥岚的疏忽,他当时在场,却没能注意并及时阻止。
罢了,来都来了。
遥岚抬起右手,淡蓝色的灵力在黑夜中划过,一个咒印当空落成。
咒印之中,一个乌黑发亮的圆钵缓缓浮现,繁复古老的花纹刻印其上。钵中光华流转,其间散发出的灵力气息,逝川在人界从未见过。
“这是何物?”逝川问道。
“冥界法器,洗魂钵。”遥岚回答他,“冥灵用它们来引渡亡魂,有聚魂、收灵的效果。”
作为凡人,李阳德在制药上已经算很有造诣,但这人性格懦弱,死法虽然凄惨,但也是罪有应得。
怨气不重,不至于化成厉鬼,那就是寻常亡魂。
有残存的尸骨为引,洗魂钵很快引来了李阳德的魂魄,一个飘摇的影子浮现在钵体上。
那是一个缩小到巴掌大的人像。
经过洗魂钵的收容,李阳德回到了青年时的模样。他懵懵懂懂,似乎对自己的生死状态一无所知。
遥岚向钵中又注入了一层灵力,李阳德的魂魄凝得更结实了一点儿。
逝川第一次看见冥灵招魂,十分新鲜。
“李阳德?”逝川唤道。
“是。”李阳德的魂魄颤颤巍巍的答话。
“死了也这么窝囊。”逝川觉得好笑,“可以直接问他白家灭门的事吗?”
“还不行,”遥岚耐心地向他解释,“刚死的魂魄懵懵懂懂,对外界的感知程度很低,逻辑性几乎没有,记忆也很混乱,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就已经是极限了。”
逝川恍然地点点头,一副大长见识的表情。
“那现在要做什么?把他招来有什么用?”逝川好奇道。
“我是冥界人,引渡本来就是份内之事,既然赶上了,自然就要把他带回去。”遥岚说。
“此外,虽然李阳德现在还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但在钵中将养一些时日后,我们还有获得信息的可能。”
“它不能直接读取亡魂的回忆吗?”逝川问。
“当然不可以,”遥岚无奈道,“区区一个洗魂钵就能随意查阅凡人生前记忆的话,还要鬼门关做什么?”
“原来如此,”逝川诚心诚意评价道,“那岂不只是一个破罐子?区区一个魂魄,随手拿个瓶子也能装得,不愧是产自冥界的东西,华而不实,毫无用处。”
遥岚第一回听人如此贬低洗魂钵,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零零星星的脚步声。
院子里的那些弟子们,在白湄闯入李府的时候大部分都受了伤,再见到屋子里先有激烈的法场相斗,又突然飞出来一群诡异的黑色蝴蝶,都畏畏缩缩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查看。
终于等到屋里没动静了,他们才壮着胆子缓缓靠近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遥岚道,“我们先回客栈。”
二人隐匿身形,悄然跃上屋顶,距离李府越来越远。
而李府,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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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意识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大地上就已经光芒万丈了。
初生的日光温暖柔和,落在白湄的肩上、背上,他沿着潺潺的溪水,赤着双足,步履虚浮地向上游走去。
他身上属于雪蝶的荧光微弱得忽闪忽灭,宛如将熄的一点烛火,连拂面的微风,都可以把他轻易扑灭。
满溪清水反射着日华,突然,一个鹅黄襦裙的少女踏着满地光辉灿烂,向他疾步奔来。
“哥哥!!!!”少女的稍显稚嫩的嗓音之中带着哭腔。
她若投林的乳燕,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却在白湄身前两步收住力道,珍重而轻柔地扶住了白湄飘如轻絮的身躯。
白湄温柔地笑了,全然不见在李府时的冷血与杀伐,比初生的朝阳更绚烂三分。
他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少女头顶柔软的发丝。
“灵晞……”
白灵晞泪珠如豆,眨眼之间顺着脸颊淌了满脸。
“哥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哽咽着,手足无措,想要如往常一样投入哥哥的怀抱,可手上却不敢使一分力道,生怕稍一不慎,白湄就这样破碎消散在她的眼前。
她最终攥住了他的袖子,崩溃又隐忍地痛哭起来。
白湄把她搂入怀中,苍白的手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抚,仿佛和他们以往共度的十五个年头没有任何差别。
但灵晞不敢回抱他。
自从他们从白府那一夜的大火中逃出来,白湄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更轻,一天比一天更薄。
他每每出门一次,身体状况就会恶化几分。
白灵晞知道他夜间出门是去刺杀大家族的家主,白湄也没有刻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