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一寸灰 - 晓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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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京城崔家府邸,一上午迎来送往笑僵了脸的当家老爷此刻正坐在内堂唉声叹气。

“老爷,那些车马是卸了还是再等等?”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楷烦躁地挥了挥手,有人替他把话说了,“当然是卸了,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是,是。”管家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崔楷冷冷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怎么就那么巧,他刚要低调离京,“委以重任”的圣旨便下到门前。而他之前苦劝不听的妹子,突然幡然醒悟,归了家。

崔嫣无辜,“知晓什么?”

崔楷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不是崔家人,你跟谁一条心?”

崔嫣不甘示弱,“崔家人难道就都是一条心,孰亲孰远,兄长也该掂量掂量。”高门士族累代追求人丁兴旺,但却不是家家尽如人意。崔家本家这一代,嫡出仅崔嫣一个女子,若不是嫡母与妹妹支持维护,崔楷这个庶子难继家主之位。

三言两语,两人不欢而散。

现如今的门阀世家,不外乎两条路,有谢家那样世代处于权利场中心,本家嫡子高居首辅之位的,也有崔家这种表面远离纷争,实则通过财富、商路、人脉的网络操控大局者。但无论是哪一方,根本目的与家训皆在于谋求家族屹立不倒,长盛不衰。因而,他们最不青睐不待见的便是成景泽这般独断狠戾,不按套路出牌不易拿捏的帝王。

武王荒淫暴虐,中原大地枭雄群起而攻之。但他只是外强中干,手中兵权不稳,于是各大家族只需煽风点火背后支援,便顺势而为将其推翻。他们择选的理想继任者乃庆王极其嫡子,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成景泽不同,他是实打实地扎根军营,于无数次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的年轻头狼。他与飞鹰军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但在世家眼里,也只是时间问题。人一旦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早晚众叛亲离。只要瓦解帝王手中攥紧的兵权,那么……那个位子由谁来坐,决定权便又回到权臣勋贵势力的手中。

皇帝也不是个傻的,即便最初于国事政务懵懂生疏,这三年多实操历练,长进迅速。企图对抗士族门阀,提拔寒门与广开言路乃治本之策,但路漫漫兮不可求急。短期来看,显贵望族亦非铁板一块,从内部分化瓦解不失为明谋良策。只不过,他选择崔家,既在情理之中,又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些。

“果然,还是太嫩了。”

“不然如何,他别无选择。”

“崔府庶子当家,别的不说,至少是听话的。”

“崔嫣终归一介女流,寡居娘家,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陛下的算盘恐怕是落空喽。”

李嬷嬷在太后耳边絮絮着近来朝中的风言风语,刘太后半阖着眸子,恹恹地听着。

“那愣头青如此沉不住气,”李嬷嬷轻滅,“咱们是不是也要知会太子爷,早做筹备。”

太后问道,“世家态度如何。”

“王家、元家、李家跟咱们私下里的示好未曾断过,谢家本就是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崔氏原本极好拿捏,如今被当了枪使,倒不知还由不由得自己做主……”

“不急,”太后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与莽夫下棋,与其轻举妄动,不若等他自乱阵脚。”

李嬷嬷不屑,“那等没脑子的蠢货,迟早没他的好果子吃。”言罢,又极为不甘地跺了跺脚,“当初也就是您心善,不仅留他一条贱命,还真当继子般疼爱着,否则他哪来的本事恩将仇报,鸠占鹊巢。”

刘太后无奈苦笑,她怎么会是真心爱护,无非打着自己的算盘。彼时庆王只有成景睿一个成年嫡子,夺权篡位之路遍地凶险,到了危急关头,保不准要将自己儿子推至锋线以振士气。刀剑不长眼,战场上活不活得下来全靠命。万一不幸殒身,待大事成,庆王膝下年幼的庶出儿子多了去了,到时候为提名分,说不准连他这个嫡母的位子也要不保。

让成景泽认祖归宗,多了个捡来的便宜货,至少可以挡在成景睿前头。彼时王妃刘氏的小心思,裹在慈爱心软的表象之下,庆王亦心知肚明。事实上,成景泽有个庆王亲子的身份,于军中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确实鼓舞兵将,几次九死一生,也替前太子挡了不少暗箭明枪。

只是千算万算,居然马失前蹄,他竟是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白眼儿狼。

好在刘氏握着成景泽要命的把柄在手,之前不过利用他攘外安内。只待时机一到亮出底牌,即刻令其前功尽弃竹篮子打水,万劫不复。

“启禀太后,”宫人来报,“几位太妃,亲王妃来给您请安了。”

“天寒地冻的,请来内殿。”李嬷嬷应声。

武帝的后宫贬黜殆尽,庆王妾氏滞留西北,但京中宗室还是大有人在的。当初宗亲与世家偏帮庆王一脉,多多少少也是沾了姓氏血缘的优势。武王、庆王的叔伯辈、平辈的亲王与郡王在世者不多不少,成氏皇族也算得上枝繁叶茂。这些年,宗亲大多韬光养晦避新帝锋芒,可要是说有多么老实本分无欲无求,也未必。女眷间的日常走动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刘太后与京中皇族亲眷频繁交好,美其名曰,还不全都是为着陛下。

“去请荣国公世子过来。”刘太后吩咐。

李嬷嬷鄙夷,“那么个晦气的东西,您沾他作甚?”

刘太后余光曳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小孩子的三言两语就唬着你了?需得从此躲开三丈远?平白叫人笑话。”

再说了,向家的儿郎,出息有出息的用处,废物亦有废物的价值。

李嬷嬷谄笑,“您可不要掉以轻心,克母丧父死兄长的玩意儿邪乎着呢,他踩过的砖面我都让内侍们擦了又擦。您可是万金之躯,为着太子殿下,您也得贵重着自个儿。”

刘太后眉梢一挑,“我这不是喊了一众老太婆子来降妖伏魔了吗?”

李嬷嬷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还得是您思虑周全手段高明啊。”

慈宁宫内殿中,一干太妃、王妃分坐两边,正东拉西扯地唠着京中名门望户的家长里短、文武大臣府上鸡毛蒜皮,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荣国公世子觐见。”

屋内闲谈声骤停,各位宗亲贵妇眼波流转,皆是心照不宣的兴趣盎然。也不怪大家好奇,想当年荣国公夫人出身清流世家,在闺阁中即以美名及才名誉满盛京,仰慕求娶者不乏皇族宗室子弟。但最终竟花落常年驻扎边疆的武夫手中,着实令人慨叹唏嘘。虽说也担个国公夫人的名头,可一朵千娇百贵的牡丹扎根边疆沙土,从此几乎淡出京中贵族视线,更不要说落个早逝的下场……

夫人生育二子,向珏倒是随国公入京过几回,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子高大俊朗,一身杀伐之气,并未传承盛京第一佳人的仙颜姿容。次子之前从未离开丰城,三年前入京后深居简出,据说丧礼之上亦掩面垂首刻意回避,至今观其真容者寥寥。更不要说进宫短短月余,各种夸张负评种甚嚣尘上,怎不让人探究心起。

在坐皇亲国戚有的带了自家媳妇、女儿前来,按理说,外男需得避嫌。但向瑾毕竟尚且年少,太后便从善如流地将人召了进来。

翩翩少年信步而来,依礼跪拜,“臣向瑾参见太后千岁,问诸位太妃、王妃……殿下安好……”贵人众多,不知如何称呼,他适时地表现出些许为难。

“嘶……”殿中诸人大惊小怪,倒吸冷气者此起彼伏。

太后与李嬷嬷对视须臾,暗自不虞,这帮没见过世面的。

“起身吧,你久居边塞,不识得京中贵人在所难免。”太后和蔼宽宥。

“就是,怪不得你。”桂亲王妃人傻嘴快,“这孩子,这孩子……生得也太俊俏了些。”

“简直与先夫人肖似个十成十,气度也好。”有人见过其母风采,“你多大了?”

向瑾乖乖坐在下首,起身回答,“臣下月将满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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