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晟的婚俗繁琐且冗长,向瑾卯时出发,绕城一周,前往瑞亲王府迎亲。路上,他与皇城祭祀的车马各奔东西,无有交集。
到了瑞亲王府,世子给够了亲家体面,志得意满的继任王爷耍足了长辈的威风,在宗亲面前一口一个“贤婿”地喊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嘴脸磕碜。在坐哪一个不清楚,他是如何苛待侄女的?
向瑾心里急得冒火星,对方各种作妖摆谱一应照单全收,终于在繁复的步骤过后,顺利接到了他的新娘。
“哎呦,这是迎亲的队伍吗,怎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
“荣国公府急着娶亲急到这个份上?”
“年轻人嘛,猴急,哈哈哈哈。”
回府的车马火急火燎,引来路人一片调侃唏嘘。跟来观礼的娘家亲眷紧赶慢赶刚进门,荣国公府此间已然跨过火盆,三拜礼成,在礼部官员的见证下,正式签下婚书。这是他对郡主的允诺,配合他暗度陈仓演这么长时间,今日过后,瑞亲王府作为太后谋逆的同党,无有退路。而她以荣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可保性命无虞。
尘埃落定,再无后顾之忧。向瑾与坐在长辈位的崔嫣对视一眼,正准备动身,国公府大门突然被一队人马强势撞开,府内侍卫不是京营卫兵的对手,对峙片刻,便节节后退。
“何人造次?”礼部官员上前呵斥。
一武将大步迎上,“南营统领方羽奉命缉拿嫌犯。”
“方统领,此间乃世子大婚之所,何来嫌犯?”
方羽目光略过礼部官员,与向瑾直直对上,“事关重大,请世子见谅。”
昨日,他奉命出城接应康王,扑了个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夜抽丝剥茧地追查,目标锁定在荣国公府。
向瑾不着痕迹地与崔嫣交换目光,后者缓步后撤,若向瑾无法脱身,就由她挟持康王直奔皇陵那边,胁迫刘氏,助力陛下。无论刘氏手里打出什么牌,不会不顾及康王的性命。算一算时辰,那边祭祀大约已启动,再不出发,便来不及了。
“各位莫动!”方羽大喝一声,“在场诸位大人请原地等待,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崔嫣停步,给了暗处华楚一个眼神,一会儿若是乱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
“方统领,”向瑾站了出来,面沉似水,“请问阁下奉了谁的命,拿的何方嫌犯?”
今日若是救不出康王,以刘氏的手腕,自己全家老小必定性命不保,方羽无有退路。
“恕末将冒犯。”他不做无谓辩解,一挥手,大队的人马往里冲,婚事变祸事,府中顿时鸡飞狗跳。
“将军,不好了。”门外把守的心腹跑了进来,“北营的人来了。”
方羽猛然回头,刘壤大喇喇地拎着鹌鹑似的南营副将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若不是顾忌着是日的喜事,他就不单单是卸人胳膊这么小打小闹了。
“刘壤,”方羽手握在剑柄上,“你来作甚?”
刘壤冷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人家好好的婚宴,方统领这是来砸场子的?”
瞬息之间,他的人被北营气场压制,方羽气急败坏,“我奉太后懿旨做事,过了今日……我劝你好自为之。”
刘壤蔑然一哂,“巧了,遵陛下口谕,胆敢在荣国公府造次者,严惩不贷。”
齐刷刷地,南北营兵士纷纷拔刀,针锋相对了这些年,终究免不了一场刀兵相向。
方羽孤注一掷,直奔向瑾而去。刘壤岂容他作乱,持剑相迎。向瑾趁机退至崔嫣身侧,两人在亲卫的护送下,从混乱的战场寻机向外突围,但南营的人得了统领勒令,务必盯死世子,他们一时也难以迅速脱身。好在,方羽是循迹而来,低调行事,并未带太多兵马。而刘壤早有准备,北营兵强马壮,非南营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可比。
不出一刻钟,胜负已分,刘壤亲手拿下方羽,只差将南营余党尽数缴械。向瑾这边吸引着火力,华楚已带人成功将康王转移出去。
“世子,”刘壤大踏步而来,“您这是要去哪?”
向瑾无奈地驻足,“……皇陵。”
刘壤一愣,“您大婚之日……”他被这两人整懵了,陛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将一干人等全数带往皇陵,就是怕刘氏举事波及世子大婚……世子这又整得哪一出?
耽误了这许多工夫,向瑾没空再与之掰扯,“劳烦将军护送我过去。”
左右得把世子看好了,否则他吃不了兜着走。刘壤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这三两句话的工夫,他们再往外走,却被拦住了去路。
太后胞弟——刘氏家主推着轮椅上的一人立在院中,手中一把利刃抵在人质脖颈之间。
向瑾倏然止步,“先生。”
“你作甚!”刘壤大步跨前,又蓦地停下,“你,你别动。”
“贤侄……”家主的手一抖,刘霄侧颈淌下一道血线。
刘壤目眦欲裂,“你别碰他!你要作甚,你直说,别碰他!”
家主唇角一勾,“将军稍安勿躁,先放了方统领。”
刘壤没有一息的迟疑,回身将方羽从属下手中扯过来,三两下解了捆绑,径直推过去。
方羽站稳身形立马转头,“拿出北营的兵符来。”得北营者得京都,自皇帝登基以来,南营上下就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眼下,他若是拿到北营兵符,即便无法随心所欲地调动,至少可以将北营兵马圈在原地,南营伺机而动。那么,无论皇陵那头局势如何,不管康王在谁手中,凭借南营三万兵力加上一半禁军,何物不可得?直接兵反,亦不在话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方羽伸出的手隐隐战栗着。
刘氏家主皱了皱眉,他未料到手中之人能够做如此筹码,太后给他的指令是拖住刘壤而已。他缄默片刻,配合着将手中匕首又压下半寸。
颈侧肌肤被彻底割开一道裂痕,皮肉翻滚,距离致命之处不过毫厘之间。滚烫的血与刺目的红称得皮肤更加苍白,脖颈愈发脆弱。而端坐的那个人,静如雕像,没有丁点儿伤害发生时本能的后撤和躲避。
刘霄就这样静静地端详着刘壤,将其轮廓牢牢印入心底。刘壤双目赤红,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心渐渐洇出血色。就在他瞳仁震颤,手掌战栗着伸向怀里的那一刻……
刘霄开口,他淡声道,“太后刘氏犯上作乱,请将军秉正无私,铲除奸党。”一句言罢,他侧首迎着利刃撞了上去。
“不要!”刘壤不管不顾地冲将过去,仍是晚了。
“先生……”向瑾的惊呼如一团吐不出的血肉,堵在咽喉深处。
从皇陵冲出重围前往北营求援的暗卫,与世子一行在山路入口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