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宿怨
天子和齐鲁学宫到底有没有翻脸,牧云不得而知。
但看着后院里低着头站成一排的俏丽侍女,牧云猜天子对他昨天的表现还挺满意。
毕竟大汉天子与齐鲁学宫向来不对付,立国一百多年来,代代如此。
高祖皇帝夺得天下后,曾大张旗鼓地拜访过学宫,希望学宫能派一两位学官担任太傅,教导皇子,也算是给他们这个小小沛县出来的草台班子朝廷站站台,正正名。
人家倒也不拒绝,只说学宫近来学风浮躁,需要闭宫整顿一段时间,学宫开门入世之日,陛下再来,必不负陛下所托。
高祖皇帝一想,秦末大乱,不过短短数年,天下便安定下来,学宫剿灭乱匪,安抚流民,功不可没,这人还有个假期呢,难道不许学宫清闲一段日子?
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七年。
直到驾崩那天,他都念念不忘,握着太子的手叮嘱,一定要把学宫的先生请来朝中做官,哪怕挂个虚衔都行。
有学宫承认,大汉才真正可称中原正统。
此后惠帝继位,大权被吕太后牢牢地捏在手中,这个杀伐果断的女人虽然极为痛恨刻薄寡恩的高祖,却继承了丈夫的遗志,隔三差五派人探访学宫,逢年过节差人嘘寒问暖。
左等右等,却等来一句,牝鸡安可司晨邪?
这话的意思是,母鸡生蛋就完了,干嘛要早上打鸣,干公鸡的活儿呢?
太损了。
说句公道话,吕后除了手段狠辣一些,并无太多缺陷,相比高祖粗犷的治国手段,她治起国来细致入微,游刃有余,比世上绝大多数男子要强得多。
学宫说这话,着实让人有些寒心。
吕后听说,命宫中所有内侍倾巢出动,伪装成外地人,在长安城中大搞民意调查,最终收上来一万多份刻着“太后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的竹简。
吕后大手一挥,命人将竹简全部挂在学宫大门上,狠狠地打了学宫的脸。
学宫也不示弱,当即列举了吕后的十大罪,残害忠良、发明酷刑、虐杀戚夫人等等,传告天下,引发轩然大波。
要知道,那年头,朝廷里的事,除了长安城里那些百姓,其他人都鲜有耳闻。
当人彘这样的手段传入他们的耳朵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如今当政的竟是这样一个人面蛇心的恶魔。
于是,天下民愤四起,无论朝廷怎么掩盖,也无济于事。
惠帝心忧此事,加上对母亲一系列举动的不满,竟一病不起,就此驾崩。
儿子一死,睚眦必报的吕后竟放下这段学宫主动挑起的恩怨,从此一心理政,并时常告诫继任的天子,不可与学宫接触。
文帝、景帝皆是守成之君,牢记吕后的训诫,数十年皆与学宫相安无事。
但到了雄心勃勃的武帝,事态再度发生了变化。
远征匈奴,开疆拓土,大兴经济,开办太学,每一样都需要大量的人才,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学宫。
对于武帝这样彻头彻尾的政治生物来说,只要有利益,祖辈的恩怨,学宫的清高,他都可以不在乎。
登基不久,武帝便亲临学宫,恳求贤才,学宫不但不搭理,还将武帝赶出门外。
武帝并不气馁,一连拜访七次,学宫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淡,最后甚至直接拒之门外,并放言道,终汉一朝,学宫之人不入庙堂。
此言一出,即便武帝再雄才大略,气量非凡,也与学宫彻底决裂,多年后武帝大业已成,还特意跑到离学宫极近的泰山举行封禅大典,贴脸嘲讽。
没有你们,我一样可以做到。
学宫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到了当今天子,与学宫的联系,便唯有两次了。
其一是天子少时游历天下,曾想拜入学宫,遭到无情拒绝。
其二便是去年番邦来袭,直逼长安,危急关头天子向学宫求援。
学宫只当没听见。
因此无怪天子对学宫抱有成见,实在是学宫这些年做事太绝,太不给面子,甚至连天下百姓都不顾了。
长安事了,民间对学宫已颇有微词,再不复往日的敬重,只是惮于学宫势力,不敢表露罢了。
只有读书人仍旧将学宫当作圣地。
在脑中将这些陈年往事过一遍,牧云摇摇头,乘上马车,前往神乐宫。
学宫与天子的恩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会唱羊羊歌的音乐学院院长罢了。
每天按时上班就完事。
一路上不徐不疾,牧云本来正规划下学期的课程安排,却听到车夫一声惊呼,紧接着车身便一阵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
牧云揉了揉撞疼的额头,扬声问道。
体质还没有练上来,他的反应慢了些,一不留神就磕到了车厢上。
“回大郎,这人不会赶车,乱赶一气,撞了咱们的车。”
车夫阿彪的声音有些气愤。
“对方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