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顾步青一边拎着袋茯苓酥,一边气鼓鼓地向柳渡大倒苦水,历数毋何友累累恶行,说到恨处,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酥,仿佛啃的是毋何友的骨头一般。
吐槽到最后,实在是无例可举,干脆总结了一句:“毋何友那厮,长得跟条鲇鱼似的,相由心生,又蠢又坏!”
柳渡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
顾步青一向直脾气,心里有话从不藏着,就是骂人也是直率天真,柳渡很喜欢和她相处。
想着她平日公务繁忙,三餐无定,便动手做了些茯苓酥、八珍糕之类的小点心,每次让她捎上一包带走。
顾步青发完了火,又吃饱了点心,一脸心满意足,拍拍手上的糖渣子,正要起身告辞,医馆门口却猛地撞进来一个血呼拉碴的人影。
那人浑身血污,衣袍上还划了好几道大口子,似是经历了一场苦战,狼狈非常。
顾步青一眼认出,惊呼道:“赵慎!”
忙不叠地冲上去扶人,却正好扶在了他的伤处,赵慎吃痛,连声哀嚎:“将军慢点慢点——疼疼疼!”
柳渡闻声从里屋出来,见状赶紧让赵慎坐下,小心剪开衣料查看——好在外伤并不严重,只有胳膊脱了臼。
赵慎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仍不忘邀功:“将军,我今天一个人干翻了八个海倭!是不是有奖励啊?”
顾步青失笑:“你先说,海倭是怎么回事。以前顶多是一些流寇偷盗抢劫,今朝怎么遇到了那么多?”
赵慎一边咬牙抽着冷气,让柳渡替他接正脱臼的胳膊,一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今晨,他带人例行巡防,路过花市街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矮个子,心下起疑,便派了个手下悄悄跟踪。
谁知那年轻人竟然一去不回,赵慎立觉不妙,便亲率三人小队往那个方向探查。
花市街有条极窄的小巷,弯弯曲曲,通向一处偏僻院落。站在外头,还能听见隐约丝竹声传出。
赵慎安排其他三人把守望风,自己悄悄攀上墙檐,蹲守查看。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矮汉,四下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快步走进了院门——赵慎跟着顾步青和海倭交手多年,一眼便认出来了。
于是,赵慎和那三个兄弟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占住三个望风口不动,自己潜入院中查看究竟。
那院子设计得古怪——普通庭院基本都是方方正正回字结构,这个院子却像一个蜗牛壳一般,一层套一层,丝竹之声就是从最里头传来。
回廊深深,每一层都依廊而建许多间屋子,赵慎猜不准里面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个有去无回的倒霉蛋被关在了哪里,不敢贸然行动,便蹑手蹑脚地踩着屋脊向里摸去。
不巧的是,不知道是房子年久失修还是故意设陷,忽然间,瓦片松动,赵慎一脚踩空,“咔啦”一声脆响,连人带瓦翻了进去——胳膊就是这时候摔脱臼的。
还未起身,一屋子的海倭蜂拥而入,赵慎本想翻窗而逃,没想到这屋子的窗户竟是摆设,全部都用钉子死死钉住,根本无处可逃。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突围,手起刀落,连斩数人。那些海倭看似人数众多,实际上全是草包,赵慎一路杀将出来,眼睛血红,仿佛再世阎罗,那些海倭见状瞬间吓得作鸟兽散。
就是那屋子实在如同迷宫一般,他转了好久,才在回廊里撞上了早先失踪的那名府兵,俩人如无头苍蝇一般找了一圈出口,无法,只得又攀上墙头,这才勉强逃脱。
赵慎说得轻巧,柳渡却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
顾步青听罢,擡手便在赵慎那只完好的胳膊上狠狠捶了一记:“还好意思邀功请赏?你搞清楚那地方到底是不是倭寇窝点没有?他们为什么敢潜伏在郡城?到底是哪个岛屿的势力?”
赵慎本来还得意洋洋,被这一瓢冷水当头泼了个透心凉,但心下仍有不服,还想辩解:“不过一帮水耗子罢了……有甚好在意,我见一个就杀一个……”
顾步青见他犟嘴,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赵慎!你可知军人最忌讳什么?就是像你这样,高估自己,低估敌人。
“别以为过去我们没打过败仗,就认为他们永远好欺负。
“就算你说他们是老鼠,历朝历代英雄多死,而老鼠却无穷无尽。
“若那里真是海倭的巢xue,你今日这一闹,就是打草惊蛇!”
赵慎一见顾步青动了真怒,立刻收起了玩笑之态,低头请罪:“属下知错!”
顾步青也不再多言,一挥手:“还不快跟我走!”
赵慎慌忙跟上。
出了医馆,顾步青当即带着赵慎直奔都督府,亲自调动紧急军力。
可等他们火速赶到花市街那个庭院时,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赵慎见状,知道自己捅了篓子,垂下头,满脸懊悔,不敢吭声。
顾步青见赵慎已然知错,便也不再苛责,只命他加强巡防。
虽觉此事蹊跷,她心下却仍有几分底气——南越郡兵军力充沛,防备严密,海倭虽时有骚动,却不成气候,短时间内尚不足以兴风作浪。
……
海倭那边风波未平,那厢顾虚白却又遇上了麻烦。
此次为了赈济北方灾情,南越各县前后共发出二十船救济粮,每船装载四百石。
然而日前渚郡回信上报,称约定六船,但实际接收粮船仅有四艘。经查,这缺的船只,皆出自泗县。
漕运文契、仓库出粮登记簿账目核对无误,每条船亦有押运官随行,按理说出港时不应有误,但偏偏到了实际签收时,凭空少了两艘。
这粮食事关皇帝御令,容不得半点马虎,顾虚白连夜着手调查。
经细查航路发现,因水利工程初成,沿河许多码头尚未完工,途中能够停靠的口岸本就寥寥。
最后一次确认船只数量完整,是在南越北部港口——而行至广陵时,登记入簿的船,就已只剩四艘。
若是遭遇意外,如水患失船,或是有人暗中图谋——那只可能是在这段南越至广陵之间的水路上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