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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祈年一路上都没说话。
纪禾觉得他也许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时半会还没缓过劲来,毕竟谁也不清楚乔三把他抓去了哪里又使他历经了什么。
她不这么想还好,一想就又联想起了在好时光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经过这四天对乔三为人和事迹的旁敲侧击的打听,她已然明白了当初阿桂和阿炳戏谑的调侃是什么意思。
关于乔三断袖癖的传闻真是多如天上繁星。有的说他娈/童,偏爱美少年,他手底下那些马仔但凡漂亮点儿的,都被他收入囊中以色欢好,致使后来加入的马仔一见他就捂着屁股逃跑。也有的说他湛湎荒/淫放/浪成风,专门购入了一栋豪华大别墅豢养他那些成百上千人种各异的英俊男宠,甚至他和小东北之间的深仇重怨就是因为后者曾经弄死了前者最珍爱的一名西洋男宠而引起的。
纵观这种种传闻,千篇里只一律相通,即——乔三好男色。
临走前乔三那脸上暧昧的笑容反复浮现,甚至当时他捏紧陈祈年肩膀的动作如今回想来都别有一丝古怪意味,诸多蛛丝马迹酿成一股新的忧虑,徐徐笼罩在纪禾心头。
回到家吃完晚饭,见陈祈年在厨房刷碗,纪禾将他拉到一边,斟酌好半天才试探性问出口:“...你没事吧?”
陈祈年觉得这关怀来得有点突然,他茫然地摇摇头。
纪禾说:“我意思是...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陈祈年还是摇头。
纪禾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那你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的。”
“我没有不舒服。妹妹们好像是有点感冒了。”
“你确定?”
“姐,你怎么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陈祈年说,“我什么事也没有。”
纪禾松口气:“那就好。”
她摸摸他的脑袋说:“你受委屈了。”
陈祈年似乎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笑起来有些羞涩腼腆:“姐,我不委屈,他们没对我怎么样。”
纪禾点点头说:“等会找小飞哥拿点药给妹妹吃,我要去上班了。”
陈祈年说好。
她前脚刚走,后脚马飞飞就探头进来:“你姐问你什么了?”
“没什么。”陈祈年说,“就问我有没有事。”
“你没露馅儿吧?”
陈祈年想了片刻:“我觉得没有。”
“这样最好。”马飞飞长出一口气说,“让她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不对,是扒了咱俩的皮。”
闻言,陈祈年又苦起脸来。
马飞飞瞧着他,脑海中是一天前的夜晚。
他同样睡得正香,同样被突如其来地叫醒,当他睁眼看到陈祈年,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他妈的迟早要把家里锁匙给换了,省得这一家子三更半夜跑来扰民。
第二个念头就是——陈祈年怎么回来了?
他揿亮电灯问:“乔老三放你回来了?”
陈祈年只说:“小飞哥,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跟着纪禾在月黑风高夜上小南山掘坟的怪诞之旅还历历在目——那是他生平见过的第一恐怖的景象——马飞飞大惊失色:“你也要上山刨你爹妈的坟?”
陈祈年满头雾水。
“不是的。”他说,“我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了,就是需要你帮忙打掩护。”
“几个意思?”
陈祈年斟酌再三,向他娓娓道来。
四天前,他作为人质被带到一幢鱼龙混杂的公寓楼里,许是看他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个,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们把他丢到角落后就不管不问了,大有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陈祈年甫一坐下,就开始回顾来路和观察四周。
和电视上演的根本就不一样,这帮人松懈得很,既没蒙瞎他的眼睛也没捆住他的手脚,得以让他在来时的路上,透过车窗用惊人的记忆力记住了这麻花般扭来扭去的路线。
乔三和疤脸半路就下车走了,没和他们一道。抵达的这间破旧又难闻的公寓似乎是连着隔壁打通的,因为进来之前经过走廊,他透过隔壁半掩着的房门看到了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眼镜仔,两个月之后当他死在自己面前,陈祈年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脸,认识到他长什么模样。
现在眼镜仔又穿墙遁地似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大声吸溜着鼻子,同一个满口烂牙的女人嬉笑俏骂。正对面的沙发睡了个浑身刺青的少年,少年睡着睡着突然口吐白沫,呕出一滩酸臭的液体,他神志不清地将沾满污秽的沙发垫翻个面,倒头继续睡。那扇发黄的塑料帘门口,一个脸膛通红的胖子在看电视,电视上男人女人白花花的身体堆叠在一块,像蛆一样蠕动着。
陈祈年默默观察了很久,开始泛起了困意。
他是被饿醒的,醒来看到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眼镜仔和烂牙和那个胖子正围桌吃宵夜,菜肉扑鼻的喷香涌来,激得他胃腹痉挛、肠鸣阵阵。
他眼巴巴望着,想讨口饭吃,又不敢。这时烂牙女人瞧见他,好像才发现他的存在,惊道:“这细路仔哪来的?”
眼镜仔说:“反正是他们弄来的,说是看管几天。小畜生,饿啦?”
陈祈年说:“我不是小畜生。”
三人都笑起来。
烂牙女人丢过去一只挂满卤汁的鸡腿,陈祈年犹豫片刻,还是爬过去捡起来吃了。
烂牙女人笑说:“还说不是小畜生,这跟野狗崽子有什么区别?”
陈祈年只顾着啃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