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橙黄橘绿时 - 世界末日红旗手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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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没完没了地真像要把天河倒个干净。有几天雨势倒是小了很多,小到将停,又倾盆而下。都说台风要来,提醒市民们做好防护尽量居家不外出,但姐还是为了一批货和小飞哥跑到隔壁清渡市去了。

陈祈年虽担心,却也鞭长莫及。

他用胶带和梃杆封固窗户,挪开靠墙的橱柜抽屉之类的,免得渗水进去。这老破房子,一到刮风下雨就要遭殃。

他曾听姐提起过要换房子,但不知道是买还是租。其实换不换房他都无所谓,反正再差的他不是没住过——但是再换不可能比这更差——多好的他也不眼馋,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块就好。

豆大的雨珠滴滴答答地从房梁间掉落下来,双胞胎穿着裤衩光着脚丫,在地上的接水盆里蹚蹚踏踏,一脚一个,踩得水花四溅水流遍地,满屋子都是欢快得像小鸟的笑声。

由于连日大雨,出门受限,陈宝妮很快便将自己的忘年交朋友抛之脑后了。

如今双胞胎已经九岁,很显然,她们有着和陈祈年截然不同的童年时光。她们幸运多了,虽偶有惊吓,但始终生活在状况之外,安宁之里。仔细一想,她们的九岁和自己的九岁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姐把她们保护得太好了,好到时常令陈祈年心生嫉妒。小时候他和双胞胎争宠,总是竭力表现得又乖又听话,但得到的不过是姐的一个点头,或是一句言简意赅的夸奖。

而双胞胎呢?她们什么都不用做,不费吹灰之力,光是满脸傻笑就能赢得姐的亲昵和宠爱。

天秤倾斜得如此厉害,怎能叫他不嫉妒?

在他看来,点头和夸奖不及后者的千分之一。

陈祈年偶尔被嫉妒的心理荼毒得面目全非,就偷偷拿双胞胎撒气,趁姐不在家的空挡狠狠掐她们的胳膊里面,这样即便产生淤青也不容易被发现。双胞胎被掐得哇哇大哭,令他听了倍感畅快。

当然,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他再怎么嫉妒,也不至于向双胞胎动粗。

“别玩了!”陈祈年提起两个妹妹,“衣服都搞湿了。”

他们早早吃完了晚饭,由于姐和小飞哥都不在家,陈祈年便没有回隔壁睡,而是留在了自家过夜。

晚间几道石破天惊的雷声带闪电,劈得几个瞬间里屋内亮如白昼,把将睡未睡的陈安妮吓得够呛,陈宝妮大声嘲笑她,双胞胎几乎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陈祈年命令她们安分点睡觉,否则每人各领五十大板。在重山哥哥的威逼之下,双胞胎只得乖乖妥协。

熄了灯,窗外狂风大作,与空气摩擦发出呜呜的声响,犹如厉鬼哭嚎,雨点像糖炒栗子般哔哔啵啵地爆开。有点吵,陈祈年用枕头蒙着耳朵,好不容易在雨声如潮中睡着,又在夜半时分被一道天雷惊醒。

他翻了个身,垂到床下的手跌进一片冰凉里。

他迷迷糊糊地用手划拉了两下,听见细微的水声波动。

以为是地上的接水盆,却摸不到边。反应了两秒,陈祈年一个激灵坐起来,跳下床,果不其然,双脚立马踩进一片水里,水深直没过踝关节。

他蹚着水跑到门口拍亮电灯,低头一看,四下泛滥成灾,鞋子水盆垃圾桶之类的杂物遍地漂浮。

屋外狂风骤雨,浪声如雷,门窗摇晃,玻璃震颤,隐隐有一个大喇叭的声音在远处喧响。

陈祈年暗道一声,坏了。

他赶紧摇醒双胞胎,双胞胎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洪涝,待在这别动,我先出去看看。”

陈祈年抄起个手电筒,揿亮了客厅的灯,透过被台风掀得大开的窗,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里,数道笔直浑圆的光柱晃来晃去,犹如刀光剑影,借着那亮光可以看到八街九陌尽数化作了滚滚洸洋。

陈祈年后脊一片森森的凉气。

那道大喇叭的声音涌过来了,是个女人发出的万分急迫的声音:“各位父老乡亲叔叔阿姨男同志们女同志们!都别睡啦!发洪水啦!发洪水啦!快别睡——”

喇叭大概是被人抢了去,又响起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狗/日的杂种们都他妈给老子起来!海啸!他妈的发海啸啦!操!”

那记声如洪钟的脏话震得陈祈年耳膜都嗡鸣了下,一时竟觉得那声嗓有些耳熟,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来过自己家的高主任。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要是姐在会怎么做。他迅速翻出两件雨披,冲里屋大喊:“陈宝妮陈安妮!赶紧出来!”

他又多搜罗了两只手电筒,双胞胎还没滚出来,他飞奔进屋,陈安妮正费力给陈宝妮脚上穿着雨胶鞋子,陈宝妮跪坐着趴在窗台上往外张望,惊恐地说:“哥,要淹死人啦...”

“别瞎说。”他把两件雨披套到双胞胎身上,又把两只手电塞到她们各自的怀里,卷起她们就跑。

途径客厅的时候陈宝妮又指着墙壁叫:“哥,哥!”

墙角里悠悠地浮出她们的游泳圈,陈祈年一把抓过套到她们腰上。冲出家门,黑灯瞎火,三个人三只手电三道光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陈安妮说:“哥,我们往哪跑?”

“这边!”

陈祈年记得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处高地就是西浦路那儿的平安银行,十层楼高,但这三更半夜,大概率无人值守,去了也白去。

还能去哪儿呢?很快他想到了学校,他们学校建在半山腰上,后边是一片墓地。

三人蹚着及胯深的洪水穿行,在手电光明晃晃的照耀之下,大雨滂沱,妖风席卷,目光所及无一不是滔滔洪流。

桌椅板凳被冲走,房屋被浸泡过半,破败的棚户径直被一个大浪冲垮,四下奔逃的人们像成群的落汤鸡,争前恐后地扑向地势稍高之处。

陈祈年几乎是拎着两个妹妹在跑。尽管由于他有意识地进补,相较去年,他的个头已经长高长开了许多,胳膊也强壮有力了许多,但饶是如此,仍倍感吃力。

陈安妮被他拖得踉踉跄跄,身体一歪,扑进水里,呛了个半死。手却被哥死死扽住,水浪一冲,胳膊就像条抻直抻长的皮筋,紧得生疼。

“哥...!哥——”陈安妮连连咳嗽着叫他。

陈祈年正要拽她起来,一只黄色的大手斜刺里窜出来,架住陈安妮的胳肢窝往上托了把,手的主人用嘶哑粗粝的声嗓催道:“快走!”

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左手边的陈宝妮就哭咧咧地说:“哥!我鞋子掉啦...有东西蛰我的脚...”

陈祈年一把抱起她。她一哭,陈安妮也哭,顿时令他一个脑袋两个大,要不是实在腾不出手,陈祈年真想各给她俩一巴掌。

“陈祈年!”

有人喊他,这嗓音再熟悉不过,血液立时被点燃,他按捺不住激动地逡巡而去,看到姐湿漉漉的脸出现在前方的手电筒光里,明晃晃一如白昼,他瞬间觉得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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