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䴙䴘不栖的冬天 - ChristianFrost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第40章

第40章

在没有林逸的日子里,陆淮的生活开始变得毫无规律,他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林逸的影子。他的房间里堆满了未完成的作业和工作资料,他试图通过拼命工作和学习来麻痹自己,但每次只要停下来,那种深深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就会如潮水般涌来。

他开始频繁地联系章淳,希望从曾经的友谊中找到一丝慰藉。章淳上大学后找了个女朋友,目前感情美满,他常常为了女朋友而忽视陆淮。并且当初的事他多少还有些怨怼,所以他对陆淮的接近始终保持着警惕。

章淳的冷漠让陆淮的情绪更加低落,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被任何人珍惜。

陆淮的世界,原本就像一块勉强拼凑的碎玻璃,裂痕纵横交错,勉强映照出一点模糊的、名为“正常”的倒影。他努力粘合那些碎片——在继父平静无波的眼神下保持沉默,在母亲为妹妹织毛衣时轻轻点头,在暖暖奶声奶气喊“哥哥”时僵硬地应一声。他像走在一根悬于深渊的细线上,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微小的震颤就让一切再次分崩离析。

然而,生活不是悬疑剧,它从不铺垫,只负责毁灭。那个他以为早已腐烂在旧时光里的男人,他的生父,带着一身比劣质酒精更刺鼻的、混合着汗臭、烟味和某种绝望的贪婪气息,像一道溃烂的伤疤,毫无征兆地重新撕裂了他的现在。

不是偶遇,是处心积虑的狩猎。

那天夜里,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陆淮外出散心,拐进了一条废弃工厂后的小巷,阴影浓稠得如同墨汁。一只手,铁钳般冰冷粗糙,猝不及防地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

那股味道——劣质烟草混合着宿醉的酸腐,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早已模糊却又瞬间激活全部恐惧记忆的酒气——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鼻腔,直抵大脑深处那个蜷缩在儿童床下的灵魂。他甚至没看清生父的脸,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黑暗便吞噬了他。意识沉浮间,父亲暴怒的吼叫,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再次震得他耳膜生疼。这一次,那耳光似乎直接抽在了他自己的灵魂上。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废弃仓库。铁链锁着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像一条毒蛇。生父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昔日的暴戾被一种更可怖的、被赌债逼疯的贪婪所取代。眼珠浑浊充血,布满血丝,像两块腐烂的肉。他不再是沉睡的野兽,而是彻底癫狂的困兽。

“乖儿子,”陆建国的声音沙哑黏腻,像生了锈的锯子在刮骨头,“找你妈和那个窝囊废要钱!告诉他们,不给钱,就等着给你收尸!不,不止收尸……”

他凑近,那混合着烟酒和腐败的气息喷在陆淮脸上,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老子把你零件拆了卖!听说你那个继父最近混的可好了,他一定有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但紧接着,一股更狂暴、更混乱的情绪像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bpd那根脆弱的弦,彻底崩断了。

被抛弃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刺穿心脏。他疯狂地挣扎,铁链哗啦作响,手腕磨出血痕:“放我走!他们不会管我的!你抓我没用!他们巴不得我消失!”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仿佛在替绑架者寻找抛弃自己的理由。

极端的愤怒又瞬间点燃,烧得他浑身颤抖。他赤红着眼瞪着陆建国,那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淬了毒的恨意:“你凭什么?!你这个烂酒鬼!赌鬼!人渣!你毁了一切!你怎么还不去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对方,也扎向自己混乱不堪的过去。他抓起手边一块碎石,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碎石擦着生父的额角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男人暴怒,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像一只被踩扁的虫子。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旋转。仓库斑驳的墙壁像融化的蜡油,男人狰狞的脸扭曲成怪诞的图案。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的、颤抖的、满嘴是血的少年。解离像一层厚厚的保护壳,将他暂时隔绝在真实的痛苦之外。耳边只有自己粗重而遥远的喘息,像破旧风箱的呜咽。

恍惚间,陆淮的意识飘向了某个遥远的角落。他想起林逸的温暖的笑颜,那些曾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温柔,此刻却像黑暗中的萤火,在记忆里明明灭灭。

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母亲接到勒索电话时,手里正拿着暖暖画的一幅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上面只有妈妈、爸爸和暖暖自己。陆淮的名字被暖暖写在角落,像一个小小的注脚。那瞬间,母亲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画纸飘落在地。继父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缩,骤然凝聚成一股沉静到可怕的决绝。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迅速拿起手机报警,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时,微微颤抖。

他们几乎是和警察同时抵达那个废弃仓库区域的。警察在外围部署,而母亲和继父,两个被巨大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爱驱动着的人,却像扑火的飞蛾,不顾阻拦地冲向了仓库门口——他们听到了里面陆淮的嘶吼和殴打声,那声音像刀子剜着母亲的心。

冲突在瞬间爆发,激烈而混乱。生父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兽,手里挥舞着一根捡来的锈蚀铁管。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人影幢幢,怒喝声、碰撞声、母亲的尖叫、继父低沉的警告混杂在一起。陆淮蜷缩在角落,铁链冰冷刺骨,解离的状态让眼前的景象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声音忽远忽近。他看到母亲试图扑向父亲,想阻止他伤害继父;看到继父眼镜被打飞,却死死护在母亲身前;看到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管带着风声挥下……

两声沉闷的、令人心脏骤停的钝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母亲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继父踉跄了一下,试图伸手去扶她,额角有鲜红的液体蜿蜒流下,滑过眼镜留下的印痕,然后他也倒了下去,倒在母亲身边,一只手还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父亲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和陆淮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他瞪大眼睛,瞳孔扩散,水幕般的隔离感瞬间破碎,现实的冰冷和血腥味像无数冰锥狠狠扎进他的感官。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满血的棉花。

男人也愣住了,看着地上迅速蔓延开来的暗红色,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的恐惧,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取代。他咒骂一声,猛地转身,像受惊的老鼠般撞开仓库后门,消失在杂乱的废墟中。

警察冲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柱刺破昏暗,像舞台追光一样,最终定格在倒卧在地的两具身体上,定格在角落里那个被铁链锁着、满脸是血和泪痕、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黑洞的少年身上。

陆淮被解救出来,脚踝上的铁链被剪断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像个破败的木偶,被警察搀扶着,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两片越来越大的暗红上。有人试图挡住他的视线,但他用力挣脱,踉跄着扑过去。

母亲淡紫色的裙子被染成了深褐色,那是新婚那天,她脸上带着明亮笑容时穿的颜色。她的手指微微蜷曲,指甲缝里沾着仓库地上的灰土。继父的黑框眼镜摔在不远处,

镜片碎裂,镜架扭曲。他那只总是握着计算器或钢笔的手,此刻无力地垂着,手腕上那块廉价的表,秒针还在微弱地跳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滴答”声,在这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陆淮跪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巨大的、无声的悲恸像海啸般席卷了他,将他彻底淹没。没有眼泪,只有喉咙深处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世界在他周围旋转、坍塌、粉碎,只剩下眼前刺目的红和那微弱却永不停止的“滴答”声。过去那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消失了,连同那点可怜的、他刚刚开始学着适应的平静假象。

一切都结束了。又或者,一切从未真正开始过。

葬礼在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举行。小小的墓碑前,照片上的母亲穿着那件淡紫色的裙子,笑容温婉;继父戴着黑框眼镜,表情平静。陆淮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像一根被强行插在泥土里的枯枝。

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墓碑上那两个名字,仿佛在看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亲戚们压抑的哭泣声像背景噪音,嗡嗡作响。

暖暖太小了,还不能完全理解“永远不见”的含义。她穿着黑色的小裙子,紧紧抓着陆淮冰冷的手指,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茫然又无助地看着照片,又看看哥哥,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妈妈呢?爸爸呢?”每一次询问,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陆淮早已麻木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无法回答,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他只能更紧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攥着妹妹的小手,仿佛那是连接这个崩塌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又仿佛在通过这过度的力量确认自己尚未彻底消失。

葬礼结束后的那个黄昏,陆淮回到了那个曾经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空洞地回响。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又好像一切都彻底变了。客厅里那把继父常坐的椅子空着,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到客厅中央,站定。目光扫过母亲最后坐过的沙发,上面还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鹅黄色的小毛衣,针脚细密。旁边散落着几支暖暖的蜡笔。死寂像浓稠的液体,包裹着他,挤压着他。

突然,一股无法言喻的、狂暴的愤怒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最黑暗的深渊里炸开!这愤怒如此巨大,如此混乱,找不到具体的对象——是对生父?对命运?对无能的自己?还是对这两个轻易就抛下他的“父母”?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股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烧得他眼前发黑,烧得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就要被活活烧成灰烬!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狠狠一脚踹向继父那把空着的椅子!椅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他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壁!“哗啦!”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晶莹的碎片四溅,像一场冰冷的、绝望的雨。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赤红,像要滴出血来。破坏的快感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无边的空虚和冰冷的恐惧。

“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淮猛地回头,像被按了暂停键。暖暖抱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赤着脚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小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大眼睛里映着他此刻扭曲狰狞的脸。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失控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自我厌恶。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在妹妹面前,变成了什么样子?和那个砸酒瓶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翻倒的椅子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把自己锁进一片狼藉的黑暗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无力地滑坐到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门外,传来暖暖压抑的、越来越响的哭声。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他擡起手,看着自己刚刚砸碎玻璃杯的手,指关节上蹭破了皮,渗出血丝。他盯着那点微弱的红色,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伤口。

许久,许久。门外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疲惫的抽噎。

陆淮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他扶着门板,极其缓慢地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他拧开门锁,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客厅里一片狼藉。暖暖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翻倒的椅子旁,靠着沙发腿,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兔子,已经哭得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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