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十二月，结束漫长集训的林逸匆匆返家，在考场上完成了他的艺考首秀。他走出考场后，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手心的汗意。
考完后，他并未直接回学校，而是在家休整了一个月直到成绩出来。他考得很好，全省第三名。当晚，黎晚晚和林海都发来了消息告诉林逸他们为他骄傲。
半年未见，林逸对陆淮的执念在时光里悄然淡去。
冬日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晃眼。他站在教室门口，有种不真实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门。
林逸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余光瞥见后排那个熟悉的身影——陆淮正低头写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线条。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没有打招呼，没有表情，仿佛两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但林逸能感觉到陆淮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林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也不知道陆淮的表现究竟是尴尬还是爱，他想也许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毕竟他的信和礼物连一点回应都换不来。
他放下书包，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挂在脖子上的银戒项链。那是陆淮强行戴在他手指上的，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低头看着那枚银戒在阳光下闪烁的冷光，自嘲地笑了笑。
林逸一回来，安乐和顾畅都主动帮他收拾位置。林逸的课桌上已积了层薄灰，粉笔字在黑板上跳跃成陌生的符号，他带着艺考时未散尽的忐忑与期待，重新融入熟悉又略显疏离的课堂。
陆淮仍然坐在林逸的斜后方。自习课时，陆淮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绒布盒里北宸表的裂痕，窗外飘来雪松的味道，很像林逸秋冬喜欢喷的香水。此刻秒针停驻的寂静里，他轻轻写下：“等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那天，再告诉你——那五百万买的不是离开，是靠近你的路。”信纸背面晕开一滴蓝墨水，像极了画布上未干的钴蓝。
过了两周，学校放了寒假。期间，林逸和陆淮偶尔会有视线上的交流，但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他们都在克制着内心的情感，想靠近又怕被伤害。
这个寒假对林逸来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冲刺。每天清晨，他都会带着速写本和咖啡走进书房，开始打磨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的申报材料。在个人陈述里，他反复修改每一句话，既要展现对服装设计的热爱，又要凸显独特的设计理念；还仔细整理高中阶段的艺术课程成绩单和获奖证书，确保每份材料都完美无缺。
英语学习占据了他大量时间。每天上午，他雷打不动地练习听力和口语，通过反复精听bbc新闻、模仿英剧台词来纠正发音；下午则专注于阅读和写作，分析剑桥雅思真题，总结答题技巧，还会将自己写的作文发给外教批改。
尽管1月份的首次雅思考试只拿到4.5分，这个成绩并未让他气馁，反而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薄弱环节，制定了更有针对性的学习计划。
在推荐信上，林逸的导师作为中央圣马丁的校友，非常支持他的申请，从专业学习、创作潜力等方面详细撰写推荐信；母亲也帮他联系了一位资深服装设计师，这位设计师在业内颇有名气，她从行业视角出发，对林逸的设计天赋和发展潜力给予了高度评价。
最耗费心力的当属作品集的准备。林逸从自己的设计稿中精心挑选出最满意的作品，对每个系列都进行了重新梳理和完善。
他反复推敲设计理念，调整草图的细节，拍摄成衣作品时，从灯光布置到模特动作都亲自把关，力求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自己的设计才华、创作过程和艺术思考。有时为了修改一个设计元素，他会在工作室里熬到深夜，直到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为止。
对陆淮来说，这个寒假同样忙碌。台灯暖黄的光晕里，陆淮的影子在堆积如山的cfa教材与数据报表间微微晃动。他反复比对债券收益率曲线，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信用评级与剩余期限的关联，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混着ifind终端实时跳动的财经快讯，在深夜的书房织成密网。模拟交易平台的每一次买卖操作，他都要在笔记本上写下三页分析——为何选择这只城投债？利差收窄的底层逻辑是什么？这些字迹工整却日渐潦草的笔记，叠起来已有半本新华字典厚。
当同龄人在假期聚会玩乐时，他抱着录音笔反复收听与基金经理的访谈录音，逐字拆解对方口中“风险敞口”久期管理"的含义；为了通过证券从业考试，他把错题整理成思维导图，用马克笔将晦涩的法条串联成树状脉络，连刷牙时都在背诵《证券法》条款。
那些被红笔反复批改的交易日志、塞满手机相册的财务公式截图、凌晨三点仍在刷新的全球经济数据，都在无声诉说着少年的倔强。
当窗外的积雪渐渐消融时，陆淮终于在模拟账户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债券投资周期。虽然没有实际收益，但当他对着满墙的分析图表，准确说出某只债券波动背后的宏观政策影响时，他知道，那些熬红的双眼、写断的笔芯、反复推翻的投资策略，都正在为他的金融之路浇筑看不见的钢筋。
教室后排的陆淮翻动着《证券分析》，书页间夹着的准考证与英语高频词汇表不经意重叠；前排的林逸正对着雅思听力材料反复听写，速写本角落偶尔洇开的咖啡渍，是他熬夜修改作品集留下的印记。晨光透过教室玻璃斜斜切过两排课桌，将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没有交叠。
林逸几乎每天都请了午休的假出校门，攥着设计稿钻进工作室。缝纫机的嗡鸣与模特试衣时衣料摩挲的声响里，他总在某个瞬间想起陆淮翻动财经杂志时专注的侧脸。而陆淮在晚自习解完数学压轴题后，会偷偷打开手机里的金融网课，耳机里的术语讲解与林逸背诵单词的声音，在教室里织成细密的网。
他们两个的生活并非毫无交集，更像是不熟的普通同学。安乐和顾畅对他们两个的关系心照不宣，都没有多管闲事。林逸在食堂吃，安乐就会陪着他；如果不，就和顾畅一起吃。每次安乐陪林逸时，顾畅就会和陆淮、叶峥一起吃饭。
一天中午，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林逸和安乐没带伞，急得在食堂门口直转圈。顾畅和陆淮吃完后正好碰上他们，而他们也只有一把伞。
陆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把伞给了他们。随后自己一个人冲进了雨幕中。顾畅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逸和安乐身上：“走吧，我送你们回去。”三人挤在一把伞下，走在雨中，顾畅的外套几乎全湿了。
回到宿舍后，顾畅来陆淮宿舍门口还伞。陆淮一边擦着身上的雨珠一边朝门口走去，接过伞后心里有些苦涩，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锋利的刀刃划开彼此生活的瞬间，看似斩断了所有羁绊，可各种丝缕仍在暗处悄然缠绕。那些共同经历的过往如同深埋地下的根系，即便表面再无瓜葛，地底仍有绵延不绝的牵连，不经意间就会泛起丝丝缕缕的回响。
月考排名表更替了三次，林逸的英语作文本写满了外教批改的红痕，陆淮的笔记本边角也卷起了毛边。他们在走廊偶遇时装作陌生人，擦肩时校服衣角带起的风轻得像一声叹息。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像初春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忙碌的时光里悄悄生根——只等某场春雨漫过，便破土而出，在日光里舒展新叶。
高考结束后，安乐和顾畅约着一起去海边旅游。来到海边，顾畅踏进海水，任由浪花亲吻脚趾。海水带着凉意，轻挠着他的脚底。他捧起一捧海水，看见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安乐则在沙滩上堆着沙堡，顾畅从海里跑出来，故意将海水溅到安乐身上。两人一起躺在沙滩椅上，望着蓝天白云，感受着海风的轻抚，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傍晚时分，红霞似火。顾畅和安乐沿着沙滩漫步，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很长。他们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顾畅靠在安乐肩上，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海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却也吹不散他们心中的暖意。“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么好下去？”安乐不经意问道。
顾畅轻轻揽过安乐的肩膀，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他看着安乐，眼神中满是温柔和深情。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晚上他们躺在大床上，顾畅闻到了安乐身上的青柠味。“乐宝，你好香好软，我喜欢你。”安乐扭头就撞上了顾畅炽热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顾畅看他这样子十分可爱，把他搂进了怀里。安乐的手慢慢摸上了顾畅的胸肌，“宝宝，我想要。”
……
七月，林逸雅思考了6.5分，这个成绩虽不算顶尖，但足以申请中央圣马丁。而此时的陆淮，拿到了复旦大学金融学的录取通知书。安乐成功考入了本地一所顶尖的商学院，主修市场营销和工商管理，而顾畅则进入另一所知名的大学，选择了物流管理专业。虽不在同一所大学，但两校相距不远，
盛夏的蝉鸣涌进咖啡厅，林逸转动着玻璃杯，看冰块在柠檬片下沉浮。他刚拿到中央圣马丁的录取通知书，行李箱已经打包好，那时却突然想要再见陆淮一面。
过去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把自己泡在颜料里逃避现实的日子，在艺术教室里度过的无数个晨昏，都成了他重新认识自己的台阶。曾经以为失去爱情就像抽走生命支柱的恐慌，早已被设计稿上跃动的线条抚平。
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设计的服装，在模特身上涌现了巨大的生命力。突然明白父母缺席的童年、与陆淮纠缠的往事，都不过是调色盘上的底色——最终成就的，是他笔下那些会呼吸的作品。
“我明天就走了。”林逸低头抿了口柠c美式，咖啡的苦涩和柠檬的酸涩在舌尖散开，“以前总觉得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现在才知道，人要先找到自己的路。”
陆淮的手指在桌下攥紧，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慌乱。他看着林逸的侧脸，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容，如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从容与释然。
“林逸……”陆淮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说，我的咖啡比任何人都调得好。”他的目光避开林逸，落在那杯柠c美式上，仿佛在寻找某种勇气。
林逸擡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是啊，那时候的咖啡……苦涩却也带着一丝甜。”
陆淮的心猛地一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或许……或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只是……作为朋友。”
林逸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低下头，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柠檬片。良久，他才擡起头，眼神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嗯，这样也好。”
陆淮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弥补。他看着林逸站起身，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陆淮知道，这一刻，林逸真的要走了，而他，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未了的情感埋在心底。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陆淮的影子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林逸收拾好起身时，忽然觉得释然——有些感情不必非得圆满，就像未完成的画作，留白处自有天地。
但陆淮不会这样。他第一次从林逸身上感受到了如此热烈纯真的感情——那是少年人将调色盘倾倒在生活里的肆意，是未被世俗浸染的赤诚。这种纯粹让陆淮既贪恋又惶恐，他害怕自己掌心的茧会磨碎这份美好，害怕五百万的铜臭味会玷污那片澄澈的蓝。
他站在自我否定的深渊边缘，却又忍不住踮脚张望对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