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虽然他们的关系并未公开,可是班里的人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些。大家都在爱八卦的学校里,这些事就传到了章淳的耳中。
章淳找到陆淮并和他大吵了一架,刚开始说林逸只是安乐的狗腿子,陆淮便和他解释。知道真相后又说他自己有多么多么讨厌这些富二代,骂陆淮不顾兄弟、傍大款并和他绝交了。
陆淮内心很气愤,黑着脸回了教室。一进去就看到了林逸和安乐有说有笑的,心里的火更大了,他亟需发泄一下,但是又不可能直接去找林逸吵一架。于是气愤地坠在了座位上,给了桌子邦邦两拳。
因为还没上课,教室里很吵,所以他这两声并没有响彻教室,但还是被林逸清楚地听到了。他转头就看到了陆淮阴沉的脸。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小跑到了陆淮身边蹲了下来,用着他那双纯真的大眼睛从下往上看着他。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陆淮看了他一眼“不要跟我讲话。”
“哎呀,别一个人扛嘛,我能帮你的。”
“滚开啊。”他重重把林逸推到了地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陆淮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就像你可怜那些流浪猫,带罐头去操场喂?”林逸被这一推搞得有点懵,反应过来时,眼泪就止不住得喷涌了出来。
他马上又起来拉住他的手,林逸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陆淮腕骨,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只鸟。他想起心理医生说过,人的腕部神经密集,轻轻按压能缓解焦虑。于是他按住那块胎记,像按住一只想要飞走的䴙䴘:“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扑在玻璃上,像极了林逸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被雨水粘在橱窗上的飞蛾。陆淮看到了林逸这副可怜样,顿时内心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他把脸摆到了前面,不再看他。
“你走吧,不用你可怜我。”林逸失落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双臂搭在桌面上,把头埋进去哭了起来。
林逸觉得很委屈,他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要被陆淮这么对待。
安乐见此直言陆淮不是个男人,在林逸座位边上说着各种好话讨他欢心,“你看你,长得多么甜美可人啊,哭得要把我的魂都给勾走了。陆淮他不值得,我疼你啊。好不好林宝?”
好话一直说到了上课,安乐才回了座位,林逸也止住了抽泣。只是接下来的三节晚自习时不时都会有眼泪落下,滴在他的作业上,染湿了一大片。
顾畅作为他的同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他也很是同情,他虽然不知道陆淮发生了什么,不过决定下晚自习后帮他问问。
陆淮从侧后方看到了整整三节晚自习林逸都拿着餐巾纸时不时擦擦脸、擦擦作业。陆淮也反思过自己,这确实和林逸没关系,他觉得自己很过分,过分得恶心。可是他就是冲动易怒,林逸又是一个很好的垃圾桶,可以容下他所有的情绪垃圾。
他知道这对林逸不公平,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事后忏悔。晚三下课后,顾畅拉着陆淮去了食堂,请他吃夜宵。
陆淮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顾畅,顾畅也是第一次对陆淮这么无语。他说这件事纯纯就是章淳欠,他用他的钢筋直男思维跟陆淮说:“林逸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章淳的事,章淳对林逸的恨全部是偏见。”
顾畅精准地刺破了陆淮内心早已鼓胀的脓包。夜宵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陆淮眼前的景象,却让脑海中的画面异常清晰。他对着顾畅,也像对着自己,把那场争吵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出来。
当说到章淳辱骂林逸是“安乐的狗腿子”时,陆淮的拳头在桌下攥紧了,指节泛白。他当时立刻反驳了,几乎是本能地为林逸辩护——这并非全然虚假,他确实知道章淳的指控荒谬绝伦。
然而,随着讲述深入,陆淮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里掺杂了沉重的沙哑。顾畅那句“偏见”轻飘飘,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何止是偏见?那简直是一场持续经年、由章淳单方面发起的、忘恩负义的战争!陆淮知道的,他还知道林逸对章淳有恩,因为是林逸的求情才使章淳没被退学,而他要被退学的原因还是因为找人打了林逸。
他想起高一入学不久,章淳就在班里散布关于林逸的流言,说他“装腔作势”、“假清高”,那些捕风捉影的坏话像墨汁滴入清水,慢慢晕染开林逸的形象。
高二刚开学,章淳更是直接鼓动陆淮和顾畅:“离那个姓林的远点,看着就烦!”孤立像无形的墙,将林逸圈禁。当安乐与章淳冲突加剧,章淳不敢、或者说无法直接撼动安乐的地位,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屈辱感,便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最终将矛头精准地转向了林逸——这个与安乐走得近、看起来又“好欺负”的目标。
他有意无意地在各种场合暗示,林逸接近安乐是出于虚荣,是个攀附富贵的“假少爷”。最荒谬、最让陆淮感到窒息的是现在。
当他和林逸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后,章淳对林逸的恨意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扭曲、更加恶毒。在章淳那套充满偏执的逻辑里,林逸不再是“狗腿子”或“假少爷”,而是变成了“诱惑”他铁哥们的“祸水”。
仿佛陆淮是纯洁无辜被拉下水的,而林逸是施展了妖术的罪魁祸首。章淳把自己对世界的愤懑、对安乐的嫉妒、对自身无能的焦虑,一股脑儿都倾泻在了林逸这个无辜的容器里。
陆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疲惫和自我唾弃的寒意:“我知道……顾畅,这些我都他妈知道!”
他知道林逸从未伤害过章淳,知道章淳对林逸的所有指控都源于扭曲的偏见和自私的迁怒。他更知道,章淳每一次对林逸的恶意,都是在践踏那份恩情,是在展示一种令人齿冷的卑劣。
而最让陆淮无地自容的,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像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章淳对林逸施暴、造谣、孤立,甚至参与其中。他默许了那份孤立,有时甚至成为冷暴力的旁观者或间接参与者。他内心并非没有挣扎,但章淳那套“兄弟义气”、“同仇敌忾”的说辞,以及他自己那点不愿与“主流”对抗的懦弱,让他一次次选择了沉默,甚至纵容。章淳那些充满恶意的挑拨,像毒液一样瞬间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而这怒火,他没有、或者说不敢直接烧向章淳这个真正的导火索和恶意源头,却精准地、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了林逸身上——这个最温柔、最包容他、对他毫无防备的人身上。
他推开了那双纯粹担忧的眼睛,用言语和暴力伤害了那个只是想靠近他、安慰他的人。他明知林逸无辜,却依然把他当成了最方便、最安全的“情绪垃圾桶”,容下他所有因章淳而起的、因自身懦弱而产生的肮脏情绪。“这对林逸公平吗?”陆淮的声音嘶哑,像是在问顾畅,更像是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他知道林逸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他承受的恶意,而他自己,非但没有成为保护者,反而在关键时刻成了加害者之一。“可是我控制不住……”陆淮痛苦地捂住脸,晚自习时林逸不断擦拭泪水和作业本的画面反复闪现,像无声的控诉。那压抑的抽泣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厌恶章淳的卑劣,更厌恶自己此刻的清醒认知和事后那廉价而无用的忏悔。他清楚看到自己的冲动、易怒,以及面对林逸时那种恃宠而骄般的残忍——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林逸会包容,会原谅。
这种利用对方温柔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恶心”。林逸凭什么要接受他们各种各样的霸凌?如此恶劣的他,怎么配得到林逸如此纯真的爱?明白这点后,本就在感情中自卑的他觉得自己的不配得感更深了。
也许这样的他就应该和章淳一样在偏见与恶意的污泥里发烂发臭,而不是染指天使般美好纯真的小少爷。
林逸下了晚自习后情绪平稳了一些,他拉着安乐一起回了宿舍。“我不知道怎么晚饭后陆淮就变成这样了。乐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安乐想了想,说:“我看到他晚饭和章淳一起吃的。会不会是章淳又说你坏话了?”
林逸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我和章淳没有什么交情,陆淮知道的,他还没有愚昧到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此时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陆淮失落地回到了宿舍,林逸正坐在他的床上等他。林逸的眼睛有些红肿,看到他后眼睛又蒙上了一层雾气。他跑过来抱住了陆淮,告诉他:“不要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本来准备和林逸提分手的他又愣住了,他看着快要碎了的林逸,回抱住了他。他怎么能这么好?明明最委屈的是他啊。他竟然还担心自己心情不好,他还来讨好他。
陆淮真的不忍放手了。他觉得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拥有了林逸后会甘愿将他拱手让人。他想着再卑劣地占有他一段日子吧,等他厌倦了自己,他一定干脆地放他离开,因为是他对不起他,是他配不上他。
“对不起,我今天情绪有些失控,是我对不起你,我有点……太没安全感了。”
“没事了,我理解你,你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欢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一定永远陪着你。”林逸对着陆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他安心。他没有再问陆淮为什么难过,只紧紧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