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晨光总在六点半准时爬上课桌上的早读课本，将摊开的英语单词本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林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笔尖在纸页上投下小小的、跳跃的阴影。墨水的痕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里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和清晨特有的微凉气息。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的马克杯轻轻放在桌角，杯口氤氲出袅袅的白气，带着烘焙过的焦苦香气——是陆淮递来的冲泡美式，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指尖。林逸擡眼，撞进陆淮带着点未散尽睡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眸里，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晨间仪式。

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里，醋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像夏日午后毫无预兆的骤雨。课间，陆淮正被几个女生围着，低头讲解一道复杂的物理竞赛题。他微微蹙着眉，手指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侧脸线条在窗外的天光下显得专注而迷人。

林逸抱着作业本“恰好”路过，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陆淮身上。看到其中一个女生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陆淮的手臂，一股莫名的焦躁猛地窜上心头。他脚步一顿，鞋尖“不经意”地、带着点小力道，踢中了陆淮随意放在脚边的黑色书包。

书包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歪倒在地，里面几本书滑了出来。陆淮被打断，有些愕然地擡头。

林逸已经快步走过，只留下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陆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书包和书，对着女生们抱歉地笑了笑，眼神却追着林逸消失在走廊转角。他知道林逸在闹什么别扭。

果然，午饭时，林逸绷着脸坐在食堂角落，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陆淮端着餐盘坐过去，林逸立刻把头扭向一边。“你是不是对别人比对我耐心？”林逸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手指无意识地戳着餐盘里的米饭，将其碾成一小团。

“……”陆淮一时语塞，看着林逸紧绷的侧脸线条，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今天早上怎么没等我一起吃饭？”林逸又抛出一句质问，眼睫低垂着，不肯看他。

陆淮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那点因被打扰而起的烦躁瞬间消散，只剩下软软的心尖发颤。他没说话，只是起身离开了一会儿。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冰镇的草莓牛奶，粉色的包装盒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把牛奶轻轻推到林逸手边。林逸的视线落在牛奶盒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绷紧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甜蜜的滋味总能迅速抚平那些带着酸味的小波澜。这些微小的质问，往往以一盒牛奶或一块巧克力蛋糕收尾，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和解暗号。

晚自习结束后，人潮纷纷扰扰地涌向宿舍。此时的操场褪去了白天的喧嚣，空旷而辽远。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又缩短，周而复始。

林逸会踩着月光，兴致勃勃地给陆淮讲他最近沉迷的小说剧情，讲到激动处，眼睛亮晶晶的，手舞足蹈。陆淮则会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句“这个伏笔埋得不错”或者“主角动机不太合理”，更多时候，他更喜欢把话题拽回现实，争论白天那张数学模拟卷上，谁的解法更巧妙、步骤更简洁。

两人常常为一个解题步骤争得面红耳赤，林逸气鼓鼓地说陆淮是“解题机器”，陆淮则笑他“感性思维泛滥”。争吵的余温还没在晚风中完全散尽，却又默契地在回宿舍必经的小超市门口停下脚步。玻璃门推开，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明亮的灯光和冷气扑面而来。林逸熟门熟路地走向冷藏柜，精准地挑出他现在最喜欢的焦糖布丁，顺手就放到了陆淮的手上。

那上面凝结着一层诱人的琥珀色焦糖脆壳。陆淮的目光在货架上扫过，顺手拿起一个林逸深恶痛绝的香菜饭团。林逸看着那个绿油油的饭团，嫌弃地皱起鼻子。

陆淮则晃了晃手里的布丁，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相视一笑的瞬间，连拂过超市门口、带着淡淡香樟气息的晚风，都仿佛裹上了一层清浅的甜。这些细碎的、时而甜蜜时而拌嘴的波澜，像滴进浓醇咖啡里的一抹鲜奶，在杯中缓缓晕开，让原本或许单调苦涩的日常，悄然泛起一圈圈温柔而绵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