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苏先生在路上说,他还没告诉九叔爸爸案子的进展。
薛宁知道他的用意,九叔年事已高,若让他知道自己查了7年,还是没个结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爸爸含冤死去那年,他违背跟爷爷的承诺,独自去帝都找他的那些旧识,试图为爸爸正名,最后却失望而归。
道还是那条道,只是道上的人,却不再对他恭敬有加,那毕竟不是正途。
这么多年,他在等,薛宁也在等,可惜那一天太遥远。
遥远的能将人的心性磨碎。
顾老承诺整件案子所牵涉的人,都会给出最公正的处理,答应给爸爸以及那些无辜枉死的叔伯一个烈士头衔。条件是让她闭嘴,不得提到齐博远父子半句,不得再出声。
薛宁知道自己没得选,苏先生跟崔立珩是她最大的软肋,她做不到恩将仇报。
说到底,她是不够狠。若她足够狠心,早在线索指向顾家的那一刻,就应该跟苏先生和崔立珩断绝往来。也只是想想,找理由安慰自己罢了。
顾老掌控所有,了然一切,就算断绝了关系,他依旧有办法逼自己。
救命之恩大于天,她纵然粉身碎骨,亦不愿苏先生努力了半辈子赚来的家业付之东流,不愿意崔立珩从此过得困苦不堪。他们都还有家人,每一个人都是栓在她身上的线,无法挣脱。
“我带了瓶好酒,今晚喝个几盅?”苏先生坐下,把手里的茅台往桌子上一放,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老爷子身体还这么硬朗,比我可强多了。”
“少跟我扯没用的,建华的案子是不是出结果了?”九叔一点都不买账,伸手把酒挪到一旁,眯着眼看薛宁。“宁宁,你来说。”
“这次是部长亲自负责这件案子,大概过一个月,上头就会来人。”薛宁拿起碗筷,艰难扬起唇角。“该办理的申请手续,我都交上去了。”
“有说法就好,咱老薛家的人顶天立地,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还被人无端栽赃,生生世世被人戳脊梁骨。”九叔哼了哼,又把酒拿回来。“喝酒,这可是特供的茅台,滋味好的很。”
苏先生配合的笑了笑,示意方桥去拿杯子。
薛宁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听他们边喝边白活,恍惚的厉害。
开了一天的车,又喝了些酒,苏先生和崔立珩倒到炕上就睡了过去。方桥这段时间一直帮忙照顾九叔,估计也累得够呛,交代两句也睡下了。
薛宁睡不着,守着九叔睡踏实了,这才关了灯拿走崔立珩的烟,去外屋坐着。
明天上午,苏先生联系的潜水员会过来,去水库看环境测水温。
哥哥在水底已经睡了7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全尸。颤抖摸出烟点着,薛宁学着崔立珩的样子抽了一口,顿时呛得直咳嗽。
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即使痛到麻木,泪腺却跟坏了一样,流不出半点眼泪。
刚到海城的那段时间,她看到警车,就会无端端的惊悸晕倒。
看不得任何跟消防和派出所有关的新闻,一看就冷汗直流,胸闷难受。那时候她想的最多的是死,死了就能看到爸妈,就能还有一个家。
后来,她答应苏先生活下来,努力的学做一个正常人,争分夺秒的让自己变得更强,想死的心始终没变过。
直到那天顾旭白说:若我活着,你不许死。她才猛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已经动摇。
甚至还想着跟他过完这一生,什么都不管,开心了笑难过了趴他胸口哭,跟他撒娇要他哄。
很长一段时间,薛宁没再抽烟,而是沉默的看着手里烟一点点燃尽。一根一根,大半盒的烟被她全部点光,天也亮了。
山里信号不好,手机4g信号时有时无。
薛宁开门出去,攥着手机,出了村子轻车熟路的往水库的方向走。
八爷说,当年他们从镇上离开,原本不会走这条路。结果半道上哥哥闹得厉害,弄死了哥哥后他们嫌弃挖坑太麻烦,而且被挖出来的风险也大,水库是最好的选择。
哥哥大概也想不到,他死后,竟然还从爷爷家门前走过。
太阳还没升起,身上的冲锋衣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吹来的凉风。薛宁拢紧了衣服,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注意到模糊的微光中,始终有一抹黑影,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老家这地方原来吃的是资源饭,这些年随着国家出台新政策,林木采伐定额定量,镇子里的人渐渐变少。能走的几乎都走了,留下的多是上了年纪,念旧不愿意离开的老人。
方桥在这边呆了半个多月,郭自强他们一家的族谱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可他到底是死还是没死,依旧没个确切的说法。
薛宁站在水库边上,拧眉望着荡着微波的水面,唇角一点点抿紧。
她所站的位置,就在八爷说的抛尸点对面,中间隔着整个水库,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山头,林木葱翠。
许久,薛宁蹲下来,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拿出另外一盒尚未开封的烟拆开,取出一支点着,轻轻放到地上。“哥,抽一口吧。我知道你背着爸妈学会了抽烟,还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惜我不能把她带来,因为她早就忘了你。”
天空一点点露出干净透亮的蓝色,鸟叫的声音在头顶不断的盘旋。
薛宁的声音被风吹散,湮没于草木深处。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望着宽阔的水面,一点点弯起唇角。哥哥若是在,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
良久,薛宁怅然吐出一口气,缓缓蹲到地上,掏出纸巾把烟头包起来,揣回口袋里。“哥,等送走九叔,我就来跟你们团聚。你要在路上等我,不然我会害怕。”
有风吹过,头顶的树枝簌簌作响。
“好,就这么说定了。”薛宁笑了笑,眼睛却依旧干涩的望着平静的水面,语气一变:“跟了一路,不累么。”
风还在吹着,她转过身,不远处半人高的灌木丛,反而安静下去。
薛宁也不着急,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嘲讽的勾着唇角。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但是很肯定,跟踪自己目的绝对不是保护安全,而是要她的命。
风停了,鸟叫的声音越来越欢快,一切看起来再平静不过。薛宁定定的看着灌木丛,心情很好的笑出声。“再不动手,待会有人上山,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兴许是她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或者别的原因,灌木丛后再度发出轻微的动静,一名带着口罩和墨镜男人缓缓站直起来。
薛宁眼皮跳了跳,佯装镇定的挑眉。“自己一个人来,你确定现在能杀得了我?”
“你说呢。”男人开口的瞬间,枪声随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