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英雄气
月光惨淡,洒向人间,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乘夜奔逃。他们不敢在官道大路上行走,成群结队地翻山越岭,高一脚低一脚地慢慢赶路。
黑暗中女人低声问丈夫:“大哥,俺们这是走哪里去?”
“说不得只能进山里避一避,等兵过去了再说。”
“村西赵员外家一早就投临安府去了,俺看他家光大车就装了十来车。咱家为何不也逃去临安?好过在这山里捱苦。”
“哎呀!大姐你好没见识!他赵家在临安有人有产业,不愁生计。你去了能做甚?讨饭么?须知你又不姓赵!”
见婆娘气苦,男子小声低言道:“俺听教私塾的王秀才说,金人这次只是要捉赵官家,你现在投临安不是找死?”
女人失神:“官家若没了,可怎生是好?”
男人无语,紧了紧身上背的包裹,摸黑继续前行。小老百姓哪顾得了这许多,不管谁家坐天下,总要有人种田不是?唉,不去想恁多....
建康府州衙内,杜充对灯独坐,失魂落魄。他的大军被留在了城外,身边只有三五个亲随。昔日繁华喧闹的古城寂静如坟,不闻人声。只听见野犬在废墟里翻刨、撕扯,和争食时的咆哮。木料烧焦和死物腐臭的味道笼罩全城,久久不散。
杜充坐着不动,脑中万马奔腾,杂乱非常。他少年及第,仕途一路通畅,世称“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数月前,官拜右相兼江淮宣抚使,镇守建康,朝廷倚望之重一时无两。可金兵越江前来,手下军将一触即溃,到头来无一个可用之人。更可恨那岳飞,往日里絮絮叨叨,聒噪不已,临阵也如此不力!一生的抱负转瞬成空,皇上啊皇上,臣有负圣恩,实在是情非得已,回天乏力啊!杜充痛苦地闭上眼,近乎呻吟地长叹一声。
几名骑士,策马奔行于丘陵树林间。到一路口,猛被人拦住,黑暗中有人低喝:“口令!”“背嵬!”,路旁几个甲士打着火把走出,马上斥候匆匆下马:“岳将军,怎的是您亲自来了?”
岳飞沉声问道:“江南军事若何?”
“真州失陷,杜充已献城投降了!金兵号称‘搜山检海捉赵构’,正往润州、扬州去,两浙宋军恐不能敌!”
岳飞深知:建康一失,宋军长江防线门户大开。军心慌乱,不可能再从容布防。整个江南,除了皇上的亲卫禁军,只有自己这支孤军和浙西制置使韩将军的武胜军可堪一战。局势糜烂至此,怎生补救!?
岳飞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声音仍是沉稳“金军志在官家,建康未必会久留。待他兵少,咱家再去把它夺回来!你等且留意着。”
“啊?将军,这样金狗们势必会全力攻我,恐怕......”一旁副将忧心忡忡道。
“不如此,怎的拖住女真人脚步。咱们这里拖得金军越久,皇上处就越有转折之机。”岳飞言语铿锵,斩金截铁:“朝廷养我,百姓供我,尽忠报国就在此时!飞与诸君共赴国难,与有荣焉!”
“甘奉将军号令,敢不竭力!”
杭州六合寺内,一个带发头陀盘腿坐在塔林石阶上,也不点灯烛,就着月色,不时举起手边的一瓮酒往口中倒去,如鲸饮吞海。时值隆冬,那头陀只着单衣直裰,寒风拂衣,显露出铁铸般身躯。
这里远离禅房,清寂冷清,便是白日也少人来,何况夜深。一道身影闪现,一个声音响起:“贤弟好兴致,夜半还在此饮酒。”
武松并不起身,“戴大哥,久违了。”语调淡然。
来人正是戴宗,他踱到武松身边坐下,环顾四周叹道:“智深师兄圆寂已有八年了吧,当年众兄弟中,就属你和林冲兄弟与他走得最近,公明哥哥也时常想念你们。”
武松沉默不语,大大地倒了口酒。戴宗看了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年蔡京、高俅奸贼,预置公明哥哥于死地,哥哥无奈,只得诈死逃生,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可恨道君皇帝,将咱这帮弟兄闪得好!”
武松低低开口道:“俺在江南得知宋大哥消息,uU看书星夜赶到楚州,只为在哥哥灵前拜上一拜,就要杀上东京去,为哥哥报仇!不过......”
戴宗知道,武松做事仔细,宋江事起仓促,怕是遗漏了些手脚被他瞧在眼里。
良久,武松接着说到:“俺多少也瞧出些跷蹊,便回到寺中,欲从长计议。.........再后来,我虽不在江湖,也听说了些宋大哥的传闻。俺现在已是出家人,往日种种,不想再问!”
“哥哥知你性格刚强,最好替人出头。此次金国大兵前来,只要灭了宋朝国祚,江山更替。武兄弟切不可贸然行事,到时,公明哥哥定要为众兄弟讨个公道回来。”
一阵风吹过,只见武松左袖空荡荡拂动。“我这个废人,哪还能替人出头。宋大哥不须挂念小弟了,小弟祝哥哥如鱼化龙,终于出人头地。”
戴宗听他语带讥讽,讷讷道:“兄弟一双神腿,天下无对,江湖上谁人不晓?可惜赵家皇帝太不识货。那大金皇帝倒是求贤若渴,见了宋大哥,以国士待之。兄弟这身本领,终老林泉岂不可惜,不如随公明哥哥去搏个封疆裂土......”
“砰”的一声,武松手中酒瓮无端碎裂,陶片激飞,带出戴宗脸颊上一道血痕!“兄弟,你!....”戴宗惊呆,一双手竟不敢去抚脸。
武松长身而起,“俺是个粗鲁的性子,做不来求富贵的事,此事再也休提!此处是清净之地,哥哥以后不要再来搅扰!”
戴宗素知他铁石心肠,不敢再说,拱手而去。
武松缓缓坐下,面色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