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9制烧鹅香仍在梦溪笔谈落谁家(上)
白锦一早起来，梳洗完毕向她父母请安去。白翰去了衙门，她母亲端坐椅上，问道：“你这丫头今日倒勤快了，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啊？”
白锦道：“没什么事，就是给母亲请安来的。”
严婉道：“昨日差点吓坏了吧？晚上睡得如何？”
白锦道：“当时是吓到了，幸好有叶捕头帮我挡了一下，慢慢儿心就定下来了，晚上睡得还行，母亲可有吓着？”
严婉道：“事出突然，我当时还没反应出来，那酒坛便砸下来了，想想都有些后怕，幸好没事。”
白锦想起昨日郭慕白的情形，心中一动，问道：“母亲你认识那郭家大小姐吗？昨日若不是她，后果不甚设想。”
严婉道：“我不认识她。”
白锦道：“郭家是江淮第一大帮的大小姐，母亲也应该听说过她吧？这人好生奇怪，原来我以为可能是父亲为了公事难为过她，她有点怀恨在心。但没想到那种紧急关头她会出手相助。”
严婉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者她对你父亲就是怀恨在心才会出手相助吧，但连我也一同救护了倒是有些意外。
白锦问道：“那么这个郭大小姐是认识父亲的咯？”
严婉瞪了白锦一眼，道：“这我哪知道？”仿佛不欲与她女儿再谈论此事：“行啦，你安也请了，自个去玩吧。”
白锦只好走了出来。回到房中，拿着那条燕子帕继续绣。婢女碧丝送来一帖，说叶小姐知秋有请。白锦本待不去，叶知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特意在帖上写道“食有桃花蜜糕，赏有米颠狂草，玩有环荡秋千”并在帖子下角又写了一行小字“妹妹最近新创秋千几个样式，姐姐敢一较高下否？”平日里白锦弄枪弄剑自是不是叶知秋的对手，但对于荡秋千也是个中高手，一看帖子心痒难耐，随即换了身轻便衣裳便过府了。
白府在东大街，叶府在西街尾，马车经过闹市时，白锦突觉得两手空空不妥。便向婢女春草说道“等下拐个小弯，到南街天香楼买只烧鹅，一斤桂花酒再到叶府”。原来她昨日尝了天香楼的烧鹅，觉得味道奇佳，而桂花酒的香气诱人，后来没品尝到太可惜了，就想今日买些与好友共享。
这天香楼是淮安最有名最神秘的酒家，秘制的烧鹅据说经过九道工序严密制作而成，烧好后再淋上他家特有的蜜汁，名唤“九制蜜汁烧鹅”可以说是妙绝口舌，回味无穷。据说有一妙人吃了一块天香楼烧鹅后，写了几句“杯中极品有杜康，口齿留香烧鹅皇，袋中仅有钱一贯，宁愿吃鹅弃糟糠”。如果烧鹅及糟糠之妻不可两得，宁愿选烧鹅也不要妻子虽然有些夸张，但道出了天香楼这九制烧鹅之无穷滋味。但价格可不菲，每只要一贯铜钱，一贯铜钱即一千文，折银一两。当时一石大米才八百文钱，这一只烧鹅相当于平常百姓一人一月之费了。更有甚者传说蔡京之所以被罢相又复位，是因为他向皇帝进贡了天香楼的烧鹅桂花酒，吃喝得眉开眼笑之际下旨令蔡京复任丞相之位。
天香楼位于南街中段，这楼的构筑古色古香。楼主祝融夫人经营有道，除了食物受人欢迎之外，楼里也供有说书、琵琶、琴瑟、口技、杂技等名伶，各种表演每日一换，品着美食，听着丝乐或看着杂耍，岂不是神仙般地快活?所以天香楼食物价格虽然不菲，也客似云来。
天香楼还有一个令人津津乐道的妙事，就是楼主祝融夫人设置了一个抽奖活动，抽奖分为每月一次小抽奖，每年一次大抽奖。小抽奖共三名，彩物也很有意思，每月不同，要么是烧鹅礼券五只，或是桂花酒礼券五坛，又或是江淮地区新近画家画作一卷。淮安府可算是个富庶之地，商贾文士众多，天香楼无疑是官商文这些人的好去处。天香楼不过开业两三年，便经营得风生水起，声名遐尔。
再来说这大抽奖，一年一次的大抽奖只是去年举办过一次，其中设有二等奖五名，一等奖一名。二等奖的彩物是千年紫檀佛珠，这已经是令人眼红之物了。而一等奖呢，奖品竟是连江湖上最有名的小偷‘细无声’都没偷到之物---三国诸葛亮手写的《出师表》！今年这个大抽奖活动下个月将至，彩物还未公布。但已经引得无数达官贵人，商贾文人翘首以盼。
这个祝融夫人大有来头，据说她是前朝任过枢密院使沈括的后人。沈括年轻时是王安石变法的重要官员，学识渊博。晚年闲居梦溪园，把自己一生的研究、他人的发明创造、各种所见所闻、甚至建筑、医学、美食等全都记录下来，这个珍贵的手稿，取名为《梦溪笔谈》。如今这手稿正是落在了祝融夫人手里。据说九制烧鹅也是稿中所记载。
其实天香楼最神秘还在于它的主人---祝融夫人。据说祝融夫人本姓沈，曾嫁与南方祝融氏，其后丈夫早丧便独自来淮讨营生。年龄、样貌皆无人知晓，楼里大小事务皆由一个中年胖掌柜所办，胖掌柜姓管，长就一副笑弥佛模样，果然有和气生财之相。没错，这管掌柜便是昨日送鹅送酒到章楶家中的管元仲。整个天香楼也只有他见过祝融夫人，但管掌柜的口齿甚严，不肯透露他家主人是何方神圣。
马车在天香楼门口停住了，铜铃叮噹之声嘎然而止。有路人认得这是州府女眷马车，更有登徒浪子文人雅士倾首相望，期待才情过人、落雁容貌的知州之女翩翩走下来，一睹这位久已闻名美人的风采。白锦不欲下车，对春草道“你下去买吧，速去速回。”春草拿了银两下去了。
登徒浪子文人雅士们看到下车来的是一婢女装扮的人，自然失望而散。白锦在车上闭目养神，恍惚间听到天香楼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吵杂声。
白锦正欲打开车帘看时，一个身影钻上车来，捂住了白锦的嘴，道：“别出声”。
白锦把眼看时，可不是闺中密友叶知秋？白锦道：“知秋，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知秋道：“你帮我保管一下”不由分说，塞了一本书给白锦。白锦一看是本《王右丞文集》，正想再问，马车外有人高声喊道“小贼，快快出来！”
白锦掀开车帘，吓了一跳，约有十数壮汉围着马车。
白锦皱起双眉：“你们何人，为何围着我的马车？”
人群中为首有一人道“我们天香楼失窃，所有的人都不得离开。刚才有一人跳上了小姐的马车。我们是来捉贼的。”
白锦望了叶知秋一眼，心想“不知道知秋这丫头闹的什么，不过看这阵势，想必不是寻常的失窃。”便道：“贵府丢了什么东西？”
那人道：“丢的是我们楼主的传家之宝《梦溪笔谈》。”白锦大吃一惊，天香楼的主楼共有三层，一二楼是经营之所，而三楼据说是祝融夫人居住之所，里面有各种古董宝贝，新奇玩意。楼里不仅遍布机关，而且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况且《梦溪笔谈》如此珍贵的书稿，更应是收藏严密，居然有人将之盗去？
白锦回头再望了一下叶知秋，再看看怀里那本《王右丞文集》，舒了一口气，想道：“知秋没错刀剑功夫还不错，但上天香楼盗书绝无可能，还好这是本王维诗集。于是道：“你们丢失了东西，就该报官府捉人啊，私下扣着客人怎么可以，何况我们都是贵店的客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胖男子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原来是知州大人的千金白小姐，我是这里的掌柜管元仲。我们昨日见过，请移莲步到敝店喝杯清茶。”
白锦还了一礼：“管掌柜你好。”
管元仲道：“我们并非不尊重客人，实在是失窃的乃是我们楼主的命根。不然这样，我们报官府，让官府派人来办理，但目前所有人都不准自行离去，等官府验明正身之后，才离开可好？”
管元仲转身向着楼里的客人道“耽误各位，今日所有饮食皆不收钱。只是各位要等官府查明后方能离去。”
管元仲又对白锦道“请白小姐下来喝杯清茶，车上那位小姐也一并请了。”
白锦无奈，只好携着叶知秋走了下。窈窕淑女，绰绰风姿，两位佳人，一如雨露清芙，一如幽谷芝兰，本来哄闹的食客都静了下来，自动自觉为白叶二人让出一条路来。
白叶二人刚坐上，一壮汉在管元仲耳朵旁轻轻道：“大掌柜，我们怀疑白小姐旁边那位小姐就是那小贼，刚才大家都亲眼看她蹿上马车，不是小偷为何如此急冲冲地出去？”叶知秋不知听见否，向那壮汉怒目相向。管元仲摆了一下手：“不急，等下自然知晓。”
茶刚奉上，外面传来吵杂声，管元仲忙笑脸相迎：“唷，是，是叶捕头？总捕头让您亲自过来的？您老来得好快啊。”来的可不正是叶知远。
叶知远道：“发生什么事情？昨日尝了贵酒楼的烧鹅美酒，章大人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嘱我来买些回去，我并非来办案的。”
一旁的叶知秋低过头，躲在白锦身后，叶知远眼尖还是看见她：“你也在这里？”“嗯”了一声，叶知秋并不搭她哥哥的话。
管元仲向叶知远说道：“我们报了失窃案！”
叶知远道：“失窃？丢了什么东西？”
管元仲道：“丢的是我们楼主的家传之宝《梦溪笔谈》！”
叶知远道：“所以你们不让客人们离开？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楼主意思？她人呢？”
管元仲道：“刚才贼人偷窃，我们楼主受了惊吓，此事我负责即可。”又道：“如果是普通物件我们也就罢了，但这《梦溪笔谈》可是楼主的命根。但我们也不敢私自就搜客人们的身，所以报了官府。大人你来得正好，你是刑捕房的人，来处理此事正合适不过。至于章大人要的食物，我们可以派个伙计送过去。”
白锦在旁轻轻道：“叶捕头，总不让客人离去也不是办法，你既然来了，就先处理这事，说到底《梦溪笔谈》是一本书，不能吃的，只需要将食客身上搜寻一遍没有这书便可以离去了”
叶知远端着个脸道：“白小姐，虽说《梦溪笔谈》很珍贵，但没官府的文书我也不能随便搜别人的身啊。再来，你说搜查，在这里的客人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愿不愿意被人身搜查还难说！”白锦只想着尽快脱身，可没想到这个，登时满脸通红，瞪着叶知秋，暗暗生气“你看你哥哥，一点情面不给！”
白锦正在不知所措间，有一人走上前来哈哈笑道：“我光明正大，不怕搜身！其实在座的也是想撇清干系，早点回家，既不是贼，就是搜身又何来丢脸？来来来，先把我搜一遍。”
管元仲哈着腰道：“谢公子，多谢您谅解，您老说得对，既不是贼，就是搜身又何来丢脸？您放心，我们天香楼向来恩怨分明。您起了个带头，这个人情我们肯定要还的。多谢啊多谢。”话里有话，此话一出，别的客人怕也不敢拒绝了。
你道这个愿意第一个被搜身的人是何许人也？此人叫谢明尧，二十挂零的年纪，与白锦哥哥白炽是同窗书友，在淮安府也是个有名的人物，是江淮赫赫有名的经商之家-叠翠山庄谢家的公子。也是昨日到章楶家赴宴的谢老太太唯一的孙儿。他文通过了解试省试，武也中了举。真正的文武全才，相貌还出众！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引得淮安无数名媛佳人为之倾倒，不过谢明尧为人自视甚高，不把寻常的女子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