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我行永久(七)瑕州立平生志,潇州照……
第87章我行永久(七)瑕州立平生志,潇州照……
陶碗碰撞的脆响声越来越密,夏天备下的杏子果酒很是清甜。
四个人举碗畅谈。
崔协说起元安的上元灯节:“元安大街有座灯楼有四层高,灯楼上挂着的走马灯糊着鲛绡灯,里面点了鲸油烛,照得整条街都亮如白昼,去岁有户达官贵人扎了只凤凰灯,翅膀一振,竟能洒下金粉来,当真神奇。”
话还没说完,拉麦就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反驳道:“不好玩!不好玩!草原赛马会时,马上都有着彩绸,跑起来好看!”
她说得零零碎碎,祝昭和袁琢也听得零零碎碎。
崔协于是和他们解释:“拉麦说的是叶尔金族的赛马,骑手必会为爱驹系上心仪的色绸,飞奔之时但见千匹霞色破长风,恰似天神掷锦绡。”
拉麦虽然听不太懂崔协的解释,但还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见崔协说完后,她倾过身,手指点了点崔协的手腕:“元安人,骑马比不过我们。”
崔协笑了笑:“中原人骑术自然不及草原儿女,不过却也差不到哪里,像中郎将,抑或是我在元安的旧交,都擅骑术。”
拉麦撇了撇嘴,凑过去好奇地问大家:“元安,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祝昭细细回想了一番,却脑中匮乏,她在元安熟悉的地方只有三个,祝府,袁府,书局。
着实乏善可陈。
人人向往的京城元安,在她口中竟然乏善可陈。
她只知道元安很大很大,大到很多人一辈子都出不去,大到很多人一辈子也进不去。
她被崔协的声音拉回了神,崔协回答:“元安有座古寺,历史悠久,是前朝遗构,那寺建在坐忘山,两径通幽,一条是人道,一条是马道。”
“人道?马道?”拉麦不解地重复。
祝昭也竖起了耳朵,那日与袁琢打马到了坐忘山脚下,袁琢却拉着她走了人道,临走时她正打算向寺庙中的沙弥请教何为人道,何为马道,未遂。
“是啊,中郎将与祝姑娘应当一起去过。”崔协看向祝昭和袁琢,“人道是供香客步行的,磴道嶙峋,最险处仅容只身,爬起来得格外小心,而且人道逶迤十数里,攀援耗时费力,可元安却有古语,非历艰险,难表虔心,唯经此道,愿方得偿。是故将婚者多携手上山,于人道祈愿,系红绸于老柏,求签文于九松。”
炭火细微地爆出火星,映得祝昭的脸颊忽明忽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当时只当是袁琢记仇,故意不带她走人道。
他真的很烦啊,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啊,为什么从来都是做的比说的多啊,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拉麦皱起眉:“那马道呢?”
“马道平坦宽阔,骑马片刻就能到寺门。只是此寺香火鼎盛,素称灵验,马道疾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抵达寺前,故而众人大多贪图便利,皆择马道而行。元安耆旧常言,祈贵心诚,人道维艰,至虔至显。只是人道着实绵延陡绝,十人九半途。”
拉麦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转头看向祝昭,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走的是什么道?”“人道。”
祝昭郑重地回答。
“你呢,走过吗?”拉麦又问了崔协。
崔协被她问得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幼时随父亲去过一次,那时年纪小,爬了没几步就怕了,最后是乘马车走的马道。”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来也惭愧,至今还没走过那条人道。”
拉麦却笑了起来:“不惭愧的,换我,也怕。”
她看着崔协的眉眼,心中一动:“我要是去元安,你能不能陪我走人道?”
崔协愣了一下,却还是给了她一个根本不可能兑现的承诺:“能。”
他余生都会在阿图伦川,回不到元安了,可就算如此,他也想给她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因为他喜欢看到她带笑的眉眼,尽管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逃不出阿图伦川。
好讽刺。
阿图伦川是大雍的土地,元安是大雍的土地,他们都是大雍的子民,为何却不能踏遍大雍的每一寸土地呢?
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拉麦开心地举起陶碗要和他们碰碗,不醉不休。
四人的声音缠在一处,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袁琢看了眼祝昭,轻声道:“慢些喝,果酒后劲烈。”
话音未落,两人就见拉麦捧着碗晃了晃,脸颊红得很:“崔协,那是什么星星呀......”
崔协的眼尾也泛着红,许也是醉了,他顺着少女指尖望去:“那个啊,是......”
他曾愿为祝昭研读《天文志》,如今也愿为拉麦细解穹苍列宿。
祝昭看着二人,摇头偷笑,见拉麦偷偷往崔协碗里添果酒,又被他嗔怪地推开,然后拉麦的声音渐渐软了,头往崔协肩上歪了歪,他慌忙擡手想扶,却被她一把按住手背,嘀嘀咕咕地用叶尔金族的语言与崔协交谈,崔协时不时的回上一两句。
如今的四方天地中,这是只有他们二人才解其意的语言。
不知过了多久,崔协率先撑不住,手肘一歪趴在桌上,嘴里还嘟囔着不喝了不喝了。
拉麦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干脆歪在崔协旁边,呼吸渐渐匀长,呢喃变成了轻鼾,两人就这样倒在桌上酣睡。
祝昭笑着放下手中的陶碗,只觉眼前的炭火晃了晃,袁琢的脸在暖光里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擡手想揉揉眼睛,手腕却被轻轻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