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次日一大早,萧君迁再次入了宫门，由内侍领着，往皇帝寝宫方向而去。
“臣萧君迁,恭请皇帝陛下圣安。”甘泉宫内，萧君迁对着侧卧在床榻上的皇帝跪地请安道。
榻上的皇帝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生得精致，可面色苍白得有些过了头,整个人也看起来一副病歪歪没什么精神。
“圣安？哪来的圣安？朕昨儿一整夜都没睡着，如今头发晕身上泛力,哪哪都不安呐……”皇帝靠在一只大迎枕上,声音轻飘飘的,说半句便要歇上一口气,一副勉力支持的模样。
“请圣上允臣为您诊脉。”见得皇帝这模样，萧君迁面上露了些紧张之色。
“准了。”皇帝点点头道。
萧君迁听得赶紧起身,至皇帝的榻前伏下了身子,又伸手搭在了皇帝的手腕脉息之上。
良久过后,萧君迁将手收了回来，却是低敛着眉眼一言不发。
“萧爱卿,怎么样？朕是不是病得很重？”皇帝见了萧君迁的神态，脸上立即露了些焦灼之色。
萧君迁仍是没有说话，只擡起头朝皇帝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皇帝一见立即有些慌神了,急切着声音就又道：“萧爱卿你为何不说话？朕这病是不是没得救了，朕是不是得立即召秦玉前来将遗诏先立了？”
皇帝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说完之后面色泛红，立即手捂着胸口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慌得一旁伺候的内侍们纷纷围拢过来，捶背的捶背，递水的递水，一时慌乱得不可开交。
“咳咳咳……你们，你们都给朕退下，退下！朕的死活不要你们管！”皇帝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嘶哑着嗓音，猩红着双眼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朝着众人呵斥着道。
内侍们见了皇帝这样，一个个都吓得不轻，赶紧哆嗦着跪地行礼，然后起身退到门外去了。
屋内除去萧君迁，只留下了一个一脸沉郁的老太监。老太监t扶着皇帝靠坐在了床头，又递了一盏茶让皇帝喝下顺了气，然后便侍立一旁一声不吭了。
“圣上的演技又精进了好些，臣都差点要以为自己刚才是诊错脉了。”萧君迁双眼看着皇帝，口中有些无奈似地道。
皇帝听得这话，立即坐直了身体，眼神内也有了光彩，完全没了刚才那般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感觉。
“这不精进些能行吗？朕那掏心掏肺的好皇叔，今儿一大早可又来了一趟，朕哪能叫他失望？”皇帝满面含笑，语气中不无讥讽之息。
萧君迁听得这话只得苦笑了下，皇帝口中的“好皇叔”指的是靖王，靖王年富力强，又手撑兵权。而皇帝登基不过几年功夫，朝中根基未稳，一直视靖王为心腹大患，却又因忌惮靖王的势力而不能有所做为。
这几年来，皇帝只能做出一副病弱之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命不长久，且膝下空虚，从而麻痹靖王，让他以为自己有机可乘，只待皇帝殡天之后，便可以顺理成章登上帝位。
只是，皇帝装病已有好几年了，却仍是一口气吊着下不去，靖王等得不耐烦，也生了些疑心了，近日来甘泉宫的探望的次数越发多了，还表示自己要替皇帝在民间广寻名医，然后荐至御前为皇帝治病。皇帝哪能同意他的做法，可总是推脱着也不是办法，只得密旨令萧君迁进京商议对策。
“圣上，臣昨夜思虑了一宿，决定同意您先前的提议。”萧君迁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皇帝平静着声音道。
“什么，你竟同意了！你先前不是还很犹豫吗？说什么此举伤及萧家根本，又有关萧家的百年荣誉，你得慎之又慎吗？”皇帝听得萧君迁的话，先是表现惊喜十分，而又却是又生了疑问来。
“圣上，臣回去仔细细量过了，无论是萧家的根本还是荣耀，说到底，皆是天家赐予我萧家的恩典。如今天子有了难处，我若不能与当年祖上一般倾全力相助，实在有愧于先祖的一片忠孝之心，也算得是萧家的不肖子孙了。”萧君迁站起了身，正了脸色拱手一礼道。
“好啊，果然是一心为君，忠贞为主的萧家作派。当年太/祖皇帝果然没有看错你们萧家！”皇帝听得这话，喜得抚掌大笑起来。
萧君迁听得轻笑了下，正待说句谦恭的话，可想不到那皇帝夸完之后，却是瞥一眼萧君迁，口中还冷哼了一声。
“若是你祖父或是你老子和朕说这番话，朕倒是深信不疑的。不过，你萧君迁除了会治病，骨子里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前几日你还犹豫，分明是心中有过权衡，觉得这事对萧家来说，是弊大于利，今日突然有所改变，定是遇上什么事，促使你不做不这么做了吧？”皇帝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完双眼定定地看着萧君迁，面上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萧君迁听得一时无法作答，只得苦笑了下，又叹了口气。他与皇帝结识已有好些年了，一向知道他只是面上看着文弱单纯，可实际上城府极深，什么帝王之术，驭臣之道，他可是一点也没少琢磨。他之所以在靖王跟前示弱这些年，只是在等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罢了。
“萧爱卿怎么不说话？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是与昨日陵州府内送来的那封家书有关吧？”
皇帝的声音仍是慢腾腾，说出的话却是让萧君迁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越发不敢小觑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想来自打他踏进京城的那一刻时，他的身边就被布下了无数眼线。
“圣上，家书是臣在陵州的管家送来的，只提到一件小事而已。”萧君迁暗暗叹了一口气，轻缓着声音回答皇帝道。
“小事朕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小事？”皇帝却是追问了起来。
“我母亲去了陵州，将在我书房当差的一名婢女赶出了府。”萧君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口中尽量淡着声音道。
皇帝听得这句，双眼内立即迸出了光芒来，他起身坐至榻边，看向萧君迁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和那婢女搞一块了？她怀了你的种？”
看着皇帝这副新奇看好戏的兴奋劲儿，萧君迁只得无奈地苦笑了起来，看皇帝这架势，他定是也听说过当年自己母亲与卫姨娘之间的恩怨了。
“不对啊，她既是怀了你的孩子，你母亲赶她出门说不过去啊，怎么着说那肚子里怀着的也是她的孙儿啊！怎好赶走她母子二人，咦，太惨忍了……”还未等萧君迁开口否认，皇帝又自说自话了起来。
“圣上，您，您就别猜的了，臣与她之间是清白的。”萧君迁一边作揖一边央求着，再不阻止，皇帝必是要脑补出一场宅斗苦情狗血大戏了。
“清白的？若是清白，你母亲要从青宅巴巴的撵到陵州去赶人？”皇帝擡高声音，瞪大了眼睛，一副说什么也不相信的神情。
“李大旺，快，快给萧二爷搬凳子来，让他坐下来好说话。”皇帝转脸对着一旁的老太监道。
老太监答应了一声，动作利索着搬了张圆凳过来，放在了萧君迁的身边，请他坐下说话。
“圣上，这事皆是因为我母亲是听了旁人的谗言生了误会所致。”萧君迁不肯坐，只蹙着眉一脸无奈地道。
“哦，原来是有人嫉妒那婢女得了你的宠爱，因此进谗言让你母亲以为她是个企图攀高枝的狐媚子，所以你母亲才急着赶走她……”皇帝面露恍然之色，说到这里又双眼盯着萧君迁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得萧爱卿你这般另眼相待？
萧君迁听得这话，竟是敛下了眉眼，面上拢上一抹淡淡的失落之色，脑海中却是浮现了解苓儿与萧离在一处的画面。两道身影走在路上，一个俊朗，一个娇俏，两人十指相扣，不时对视一眼，然后露出一抹轻松会心的笑意。
“她，她如今是我求之不得的人……”萧君迁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阵酸涩来，口中也不由自主地低喃了一声，
“啊？”皇帝听得面露惊讶之色，顿了片刻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起来。
“萧爱卿，你用不着这般苦情吧。你告诉朕那女子姓甚名谁，朕叫人拟一道赐婚圣旨，将那女子赐你做个偏房便是了，你母亲总要卖朕一个面子吧。”皇帝笑过之后，挥着袖子一脸豪气地道。
听得这话，一旁的老太监的脸上也露了一丝笑意，能得皇帝赐婚，那是莫大的荣耀，那女子，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可没想到的，萧君迁听得这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自座上起身，对着皇帝一揖道：“多谢圣上的一番美意，只是，臣不愿她做偏房，更不愿勉强了她，只愿以心换心……”
什么？听得萧君迁这话，皇帝面露惊愕之色，老太监也有些傻眼的感觉。
“真是没想到啊，爱卿你竟是个情种，朕果然没看错人！”愣了片刻之后，皇帝大笑了起来，一边趿起鞋起身大步到了萧君迁的跟前，又一把扶着他的双臂让他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