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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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盛谙会说话给了时语太大的震撼,也或许他只聋不哑给了时语原来他们还是同类人的错觉,时语当真就不哭了,坐在储物间后面隔出来的休息室里,拿纸巾抹着脸上的泪水,小心得捏着鼻翼揩着鼻涕,望着窗户外面那一方狭窄的湛湛晴空发着呆。
盛谙见时语缓和了情绪,便出去招待客人,六点不到早早关了门,打扫干净了储物间里遍地的碎瓷片,才又转回头找她。
“我是不是一个很讨厌的人?”时语坐在床边想了很久,她似乎很会自省,也很会认错,她擡眸看着盛谙自责说,“我不该跟你无缘无故发脾气。”
她说完,又自嘲:“所以你看,我耳朵才要跟我闹脾气。”
她颠倒了因果,罔顾了逻辑,又重新陷在负面情绪里。
“你的耳朵,”盛谙挟着白板过来,坐在她对面的床上,与她几乎膝盖抵着膝盖,写道,“是生了病?”
时语点点头,但又不由蹙了眉,似乎盛谙写字的动作再一次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可不可以告诉我,生了什么病?”盛谙小心翼翼地写,一笔一划,很缓慢。
“咽鼓管功能不良,耳膜内陷,”时语情绪低沉地说,“不应该是很严重的病,但我的症状很糟糕,除了耳鸣外,几乎什么都听不到,而且治疗不见好。”
“多久了?”盛谙复又写。
“半年。”时语说。
盛谙闻言表情-涩然得停了笔,想起她白日里总在几个固定的时间去休息室,想来仍在坚持吃药,他还注意到她光-裸的小腿上有几道明显的划伤,便已有些明白了,过了片刻方才继续写:“你是学音乐的么?”
白板慢慢翻过来,生怕触碰她雷区。
时语点点头,眉目间萧索混着麻木,还有隐隐的克制,克制着不想再次发脾气。
适才的那群女初高,大多原是附近音乐学院附中的,想来是交谈中碰到了时语的痛处,盛谙虽然想岔了,但同情又悲悯得看着时语搭放在膝头的手。
那双手很漂亮,手指细细长长、白得像玉,指甲盖又形状小巧、粉粉嫩嫩,想来是弹古琴的?
时语长得也好看,杏眼桃腮,很有古典气质,像是古装剧里受长辈疼爱长大的大家闺秀。
盛谙若有所思出着神,时语只不知他在看什么,十指不自在得动了动,缓缓交叠着扣紧,指甲无意识抠弄着裙摆,将裙子往手心里攒,光洁的大腿渐渐露出来。
盛谙眼神瞬间收回来,喉头轻轻一动,却是又在白板上写,语气像哄小朋友:“你要对耳朵好一点,或许它像你一样,只是想调皮一下,别着急,等等它,好不好?”
时语虽未争辩,但委屈瞥他,满脸得不信服。
盛谙便又无奈继续写:
“你跟它发脾气,它会当真。”
“我小的时候,很喜静,被人烦到就会想,如果聋了就好了。”
“结果有一天起床,我就真的聋——”
盛谙状似轻松而谨慎得下笔,却还是无可避免写到了令人难过的地方,他写到最后拖了长长的一笔,拖得那个横像是一把无情刀锋将白板割裂成两半。
他就那样垂眸看着那道横,许久没有擡起头。
原来他也不是先天聋哑,时语想,他也还会很难过。
***
夕阳西下,屋内渐渐昏暗,盛谙恍然回神,略显狼狈得收了笔板,忙起身做了个邀请时语的动作,又笑着比了个吃饭的手势,试图打散那一室的伤怀。
时语仍有些不自在,说不上来的感觉,等盛谙出了房门才站起来。
盛谙去墙角冰柜里取饭菜,时语默默站在他身后,擡眸眺见店外的路灯似乎出了些故障,明明灭灭得闪烁,晃得她还未平静的心绪陡然又起伏。
她似是察觉到什么,凝着路灯下的玻璃墙,不由唤了盛谙一声。
盛谙自然听不到,只顾插上电炒锅,待回身去寻时语,才见她失魂落魄得杵在他身旁也不动,双唇颤抖着不停唤他:“盛谙。”
这是时语第一次连名带姓得喊他,但神情莫名悲伤,盛谙不知又出了何事,错愕擡手比了比,让她继续说。
“没,”时语却转眸笑得有些生硬道,“没什么……”
盛谙一时猜不透她心思,但锅里已经倒上了油,他便一头雾水转身先热菜。
【你是不是还想另外再招人?】
时语趁盛谙背身的功夫,直直眺着玻璃墙上一块儿黑乎乎的影子想:
【你没有把海报取下来。】
【你本来也是想招个男生的吧?】
时语心里一句一句,仿佛停不下来责难他,但是语气又很轻,连默默质问似乎都怕再伤到人。
她无措得低头抠了抠手指甲,长睫忽闪,眼眶酸涩,虽难过,却又清楚自己没立场:
【我还是碍事了?】
不能总是哭,她强忍着泪意又心想,她原本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都怪她生了病,才慢慢变成这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
时语晚上回到家,情绪仍明显低沉,强提精神跟父母打了招呼,就进卧室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阿普挫仑的药劲儿过去,厚重窗帘隔着日光,屋里昏昏暗暗,时语醒来也不想动,侧躺在床上,把脸埋进珊瑚绒薄毯里,喉头不住翻涌着桉柠蒎肠溶胶囊令人恶心的机油味儿。
她咬紧唇生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