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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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爱/微我以酒
半夏小说独家发表
二十一岁那年,是时语顺遂人生中,第一次尝到挫败滋味的一年。
春天里,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她照旧早起,将手机中的外语音频打开,放到琴架上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双耳似乎听不清了。
声音一瞬离时语很远,就像是,她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被迫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将手机音量不断调大,又急得在琴弦上随手拨弄出一段旋律,外语与乐曲交织在一起,却朦胧得像是一对小情侣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时语吓得哭出来,手在耳朵上使劲儿揉搓,来不及换衣裳,拿上手机和钥匙就冲去了离家最近的医院。
咽鼓管功能不良,这是一个陌生的名词,看似杀伤力不强,却在那个春天毁掉了时语即将出国进修竖琴的梦。
“有的人患这个病,吃吃药很快就能好,听力不会受影响;但是有的人——”
距离第一次发病,已时隔半年,时语再去复诊,偏头艰难得分辨出医生略有些遗憾的轻叹——
“可能,情况不太好……”
“但是别急,这病不能急,你要学会转移注意力。”
时语的症状已经从听力明显下降,发展到严重耳鸣,她的耳朵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时而像是嘈杂的建筑工地;时而像是热闹的午夜酒吧;时而又像是一个坏掉的老旧音响,“滋滋啦啦”得放着一首不成曲调的歌,且几股回音荡来荡去,烦得人暴躁。
听又听不清;吵,又实在太吵。
药物的副作用还很大,她半夜还会爬起来吐。
以至于,时语现在不吃安眠药,夜里连觉都睡不着。
找不出病因、缓解不了症状、还禁止坐高铁和飞机,时语像是被既定的人生轨迹抛弃了,忽然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
“就,心态放好吧,别想太多,晒晒太阳喝喝茶,也可以先找找其他喜欢的事情做,或许哪天一觉醒来,它又自己好了呢?”
时语感谢父母的体谅,每日的生活便成了在太阳下漫无目的的游荡,城市的喧嚣如同无声的影片,车水马龙就像是上帝在纸上随手划过的线条,她的眼前世界宛若小丑一般在扭着身子蹦跳。
直到某天清晨,她走到老城区街角处一家名为“塞伦索”的咖啡店门前。
塞伦索——silenzio?意大利语中安静的意思?
时语因此而驻足,店门正巧打开,有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拿着一张海报,贴在了她面前的玻璃墙上:【招聘:男女均可,年龄不限,失聪者优先。】
“失聪”那两个字,像是一道霹雳狠狠劈中她缩在躯壳中可怜的灵魂。
她怔怔凝着那海报,一时激动得双颊发红。
是恨也是恼。
男生贴完海报,转身看见时语,因她看得专注而又情绪异常,便误会了她的意思,掏出手机飞快在备忘录上打出一行字,笑着递到她面前。
“抱歉,小姐,您是想要应聘吗?”
她还没失聪,却已被认成了是聋的?
时语气得发抖,两手握拳愤怒擡头,逆着光,还未看清眼前人,就已经恍然明白过来——他不能说,估计也听不见。
时语一腔愤怒倏得淡了,怔怔看着他,似乎因为遇到了同类而显得不是那么得可悲。
男生眼睛很大,眼型轮廓却很柔和,弯眸笑着看她,似乎因期待着她的回答,而显得神情稍稍有些欢悦,释放出的善意,比他头顶的阳光还耀眼。
“我——”时语还是习惯说话,说完一个字,才又反应过来摇摇头。
男生笑意渐敛,眨了眨眼。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要不要喝咖啡?相逢即是缘。”男生反应很快,自觉冒犯,又歉意笑着用手机打了字给她看,“早上刚开门,还没有人来。我请你,做为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好不好?”
时语擡眸古怪得看他,想拒绝,但他笑得真的很好看,神情温温柔柔的,又很有生命力,像是清晨的第一道曦光——拥有破开黑暗的能力,又悲悯得洒向世间。
时语莫名便觉得,她似乎被他看穿了,也被他同情着,遂她也忍不住想“回敬”他,很用力得看向他,像是一颗海胆努力鼓起一身的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比时语大不了太多,个子很高,头发很短,发梢肉眼可见得微卷,显得整个发型都很蓬松,皮肤不是很白,但是很健康,衬衣短袖下的小臂肌肉紧实,像是个爱运动又帅得很有亲和力的大学生。
时语气鼓鼓得看着他,他却只是很和气很真诚地笑,自带柔光似的。
“挑衅”也未被回敬恶意,时语陡然泄了气,她再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咖啡店,玻璃墙干干净净,环墙内外摆满了时令花卉,墙后的吧台简洁整齐,墙外招聘海报下的价目单也很实惠——又不像是黑店,她心里一软,鬼使神差便点了头。
有些不情愿,有些委屈,但还是点了头。
“谢谢。”时语还不忘有礼貌地说。
试图悄悄弥补刚刚的不礼貌。
*****
时语随男生进店,扑鼻便是浓郁的咖啡香气,苦涩中又有些暖,像是这个聋哑男生给她的初印象。
店里无人,只开了顶上几排装饰灯,简约大气的装潢风格显得空旷又安静,但时语耳朵里很吵,她两手捂在头两侧,看着男生熟练围上印有卡通咖啡杯图样的围裙,走到吧台后,笑着举起张白板。
“想喝点儿什么?”
“老板听不见,但是懂唇语,如果可以慢慢说,那就更好了。”
白板上的字也很好看,正经的楷书,一笔一划写得工整。
时语不常喝咖啡,她对西方的文化除了竖琴教育,再没有多余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