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令人惆怅的事实 - 世事难料 - 秦世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世事难料 >

第24章令人惆怅的事实

周六到了,这天是卢文森堡学校的校庆日。那天的一切都非比寻常,学校里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校长穿了件鹅黄色的丝衬衫,外面罩着波斯绒坎肩,站在主楼的阶梯前迎接贵客;礼宾们都按老式规矩,用水把鬓角和头发抹得乌油油地发亮......梁闻生一家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参加典礼,所有人的身心都充满了过节的紧张感。

天气已相当闷热,市立公园的排排柳荫下,停满了聒噪的白嘴鸦。车子驶过种满橡树的大街,转入校门前的道路,但见花团锦簇,红男绿女络绎不绝。高绪如把梁旬易抱下车,携梁闻生一道去礼堂入座。礼堂里人头攒动,高绪如抬起一臂挡去人群,帮梁旬易清出一条路。由于拥挤,由于烛光融融,由于阳光照满拱顶,只觉堂中热气腾腾,弥漫着鲜花的香味。

众人甫坐未定,楼顶的钟声便发出了雄浑、悠远的长鸣。待演讲事毕,已近晌午,人们分散到校园各处,或是对坐攀谈,或是留影数张。细柔如毯的草坪上举行了烧烤派对,半空中青烟环绕,几个牛仔式的演奏家聚在一起边弹边唱。枝叶广展的古松和槐树投下片片浓荫,清风徐来,坡下的蓝湖宛如一张抖动的绸绢。

梁旬易和熟友在树荫下乘凉,司机阿尔贝在旁照看烤架,和几个小学生玩猜拳游戏,把淌着蜜汁的蜂蜜块径直塞进嘴里。梁旬易享用着茶和馅饼,从高绪如手中接过不知其名的入口即化的甜食。两人坐在一处,须臾不分,高绪如靠在帆布椅上剥橘子,把白络都撕干净后才递给梁旬易。

“你连橘子都要剥得这么干净。”梁旬易含笑道,“能和你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肯定很幸福。”

高绪如把头枕在椅背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微笑,仿佛他俩在许多年前就结为亲眷了。在树的枝稍,晴空蓝如碧玉,日光把草坪照得发亮,有许许多多的蝴蝶在铃兰花丛中飞舞。满桌子鲜美多油的菜肴,四处飘荡着蜜浆的芬芳,在高绪如的印象里,这丰裕、和乐的日子仿佛是永无尽头的。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温馨气氛中,他想去吻梁旬易的嘴唇。

小坐片刻后,高绪如辞别了梁旬易,打算去看看梁闻生的彩排进程如何。他刚踏上阴凉的走廊,就看见“飞下巴”拽着梁闻生的胳膊从转角处走来。这空手道教练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一路走,一路对着梁闻生指手画脚:“我看你是搞不清状况,你以后最好别再犯,明白吧?我受够你了,我要亲自去见你老爹!”

两人和高绪如碰了面,副校长停下脚步,梁闻生立即甩开他的手站到一边。还未等高绪如开腔,长毛象就气冲冲地比划着手指说道:“我逮到这小子在偷偷练舞,我要把他踢出空手道课。”

梁闻生身上还穿着演出服,那顶帽子在挣扎中被掀落了,他只好将其拎在手里。他抬头和高绪如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角,欲言又止。

吴芮帅目光一横,注意到了梁闻生的表情,问:“小舞男,你有话要说吗?”

“有。”梁闻生鼓足勇气大声回答,“你尽管把我踢出课堂,正合我意。”

教练气极反笑,挖苦道:“你这是要学孬种那样半途而废的意思?你不是很硬气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悍吗?你在怕什么,硬汉小梁?”

高绪如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地立在旁边看他俩针锋相对,眄视着飞下巴那张毛发浓密的脸。梁闻生仰看人高马大的副校长,回敬一句:“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想演戏。”

“你想学演戏,我还想学打毛衣呢。”长毛象龇着大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两团圆鼓鼓的咬肌宛如斗牛犬发威,“你不学空手道跑去演话剧,你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是吧?你想跟我斗?”

他们的争吵吸引了正在花园里观光的人群,感受到一束束目光刺向这边后,梁闻生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愤愤地用手抹了一把泪。高绪如睃了他一眼,再去看吴芮帅那张幸灾乐祸的脸,顿时火冒三丈。他艴然不悦地皱皱眉,但并未发怒,平静地问话过去:“你想在哪里单挑?时间地点由你定。”

吴芮帅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不是向我下战表吗?”高绪如摊开手,“不然你和四年级学生对阵有点说不过去吧?习武之人不要恃强凌弱。”

“今晚如何?就在公演结束后,中央礼堂的舞台上。”吴芮帅将下巴往后一收,似笑非笑地咧着嘴,故意激他,“到时候全校师生和家长都在那里,你敢来吗?”

高绪如不假思索地垂下眼皮点点头:“当然好。就当给校庆日增加一个即兴节目,大家会理解副校长良苦用心的。”

待副校长离开后,高绪如把还在抹眼泪的梁闻生拉过来,默默地帮他理好身上的衣服。梁闻生忽然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忍不住破涕为笑:“长毛象绝对要被痛扁了,你能打败他吧?”

“要看他讲不讲武德。”高绪如半开玩笑道,搂着梁闻生拍了拍他的背,和他分开些,“现在没事了,你得回去继续排练。”

花园的侧门突然打开了,高绪如看到一行花花绿绿的马戏团演员鱼贯而入,赢得一片笑声。梁闻生解释说:“这是学校从外面请来的杂技团,他们在晚会上表演杂技。”

杂技演员足有一二十人,皆行色匆匆。梁闻生把大帽子戴好,高绪如用夹子给他固定帽箍,拂了拂驼鸟毛上的灰尘。高绪如在排练厅的观众席上欣赏了会儿话剧,几日过去,梁闻生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抱起女伴旋转的时候,舞步轻盈、优美得惊人,全无粗笨之感。

不久后,高绪如悄悄退出了彩排现场,回到草坪上。梁旬易一见他来,忙拿起旁边的瓷盘递过去:“我刚才自己烤的肉,你要不要尝尝?”

高绪如切下一块肉送进嘴里,香嫩的牛肉油汁丰盈,吃完后满齿留香,叫人赞不绝口。梁旬易撑着手肘看他品尝自己的手艺,乐得心花怒放,平白无故地感到幸福和愉快,得其所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绪如,心想若他不是保镖就好了,说不定自己会为他坠入情网......梁旬易被自己的遐思吓了一跳,忙捂住发烫的脸颊,喝了口凉掉的茶水掩饰慌张。

“我有话对你说。”高绪如放下餐具,用巾帕擦了擦手。

梁旬易示意他:“但说无妨。”

高绪如环顾了一番四周的景象,摇摇头:“这里不好,人太多了,得找个只有我俩的地方才行。”

刹那间,梁旬易的心房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那簇名为爱欲的火骤然自他心间腾起来,烧得他耳鸣目眩。他既惶恐又茫然,既甜蜜又痛苦,他对高绪如是有一点爱慕之心的,大抵是从那个烟花之夜开始,他就倾心于这位魅力非凡的男士了。然而高绪如把他抱到了车上,关上门后两人独处时,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我去看梁闻生的时候,路上碰见了吴副校。”高绪如单刀直入地陈述道,“我们之间有一番对话,我特意录了音,你听听看。”

梁旬易耳畔尽是心跳的咚咚声,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才平静下来,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点失望。他回过神,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录音,越听越恼,最后怒不可遏,痛骂某副校之言行令人作呕。但怒过之后,深深的自责就向他袭来,当他回想起梁闻生的眼泪和委屈时,锥心的苦恼立即令他痛不欲生,不由得将脸埋进手掌。

有好事者将舞会上“长毛象要被海扁”的消息宣扬出去,信息传播的速度比飓风还要快,不到傍晚,九成九的学生都对这场比武拭目以待。

舞会后,公演的时刻到了。开幕前高绪如溜进后台,只见那儿的人都活泼得过分,穿衣的、化妆的,不是喊叫就是争吵。演员挤作一团,行头挂满了衣架,置物柜的门全都打开着,里面的东西都满了出来。高绪如找到梁闻生,叮嘱他务必大胆小心,然后就被维持秩序的老师挡在了门外。

梁旬易已在席中就坐,高绪如的位置就在他旁边。两人刚结束舞会,红润的唇色衬得梁旬易气色很好,和高绪如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似有似无地有股依赖劲儿。观众席上晦暗不明,可舞台上却亮得耀眼。待大幕拉开,交响乐团奏响了序曲——演出就是由他们开始的。

捱过六七个节目后,终于轮到了话剧表演,身披麻衣、头戴荆棘的梁闻生第一个出场,他在这场戏里扮演刚被放逐,流落他乡时的青年大公。梁旬易见他现身后顿觉眼前一亮,心中那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彻底动摇了。表演顺畅进行着,观众时发笑声,看到精彩处就频频鼓掌。梁旬易越看越入迷,不由自主地拉起高绪如的手,侧身挨近他,要与之分享自己的喜悦。

在黑暗中,高绪如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儿就在自己近旁。一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停电的夜晚,也是这般黑,也是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有一个吻轻轻落在了他颊畔。当初偷吻他的人,如今就坐在他身边,用带着一丝忧郁的含笑的眼睛,欣赏台上剧目之悲欢。

高绪如靠近他,心中涌动着无法言传的情愫,他是那么的想要吻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化解思念之苦。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相思,那种“至死不渝的长相思”,是令人惆怅的事实。

梁闻生托着女演员在舞台中央优美地转了一个圈,稳稳地将其放下,然后昂首谢幕。台下掌声雷动,惊得高绪如身子一僵,急忙撤回原处,端端正正地坐好,不敢轻举妄动。而梁旬易沉浸在话剧的美满结局中,没有注意到高绪如的行为,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等灯光暗下去后,高绪如悄没声儿地对他说:“我得去后台准备了。”

“你真要去和他打架?”梁旬易担忧地握着他的手腕,“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对方可不只有花拳绣腿,他的空手道功夫是数一数二的。”

“我不会失约的,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么做是为了梁闻生。别担心,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做出格事的,他有这心没这胆。”高绪如安慰道,捏着他的手指揉了揉。

梁旬易稍稍定心,再三叮嘱:“你也悠着点,不然很难收场。”

高绪如点点头,本能地探过身,想临别前在他唇上吻一下。好在他及时顿住了,为了不尴尬,只好急急忙忙地起身告辞。梁旬易见他匆匆离去,独自坐在位置上回味他方才的动作,不禁想入非非,顿时脸上红热,烫得都要冒烟儿了!他连忙举起舞会上用过的面具遮住脸,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他的羞窘吧?没有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马戏演员开始施展杂技了。

台上咚地敲了一下锣,这是即将的落幕的信号,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穿道服的武士从左方上台,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从右方入场。高绪如戴着舞会面具,人们看不清他的真容。

当吴芮帅摆出姿势时,梁旬易顿感毛骨悚然,不由得捏紧拳头抵在唇边,心脏像赌徒下注时那样狂跳起来。场中二人并未多话,吴芮帅抢先一步跨至高绪如面前,腾身飞起一脚朝其胸膛踢去。高绪如闪身避过这一击,一掌擒住吴芮帅的小腿,另一手顺着对方的动势重击了他的腹部。

两人分开数米,吴芮帅脚跟一旋,飞扑而上,像座山一般朝高绪如压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铁腿要劈下来之时,高绪如举起一臂格挡攻击,屈起手肘击中膝盖窝,扳住长毛象的身子将他掀翻在地。哪知吴芮帅敏捷过人,在身体触地的那一瞬立即反手支撑肩部,鲤鱼打挺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急跨两步,拳头直逼高绪如面门。

梁闻生藏在右方的帘幕后面观战,看得心惊肉跳,当拳头击中身体时他就狠狠一哆嗦,吓得揪紧幕布,大气都不敢出。台上高手过招,难解难分,而众人只当这是一次武打表演。

有好几次,高绪如已经锁住了吴芮帅的脖子,并拢五指向他喉咙口刺去,此举之凶狠,可一招致命。然而临到头时他都停住了手,放了对方一马。吴芮帅早已大汗淋漓,在高绪如收手时他看到了面具后面目光平静的蓝色眼睛。

缠斗有顷,吴芮帅渐落下风,高绪如最后跨开一步,从后面钩住他的足踝,奋力一拧,将他绊倒在地。高绪如擒其一臂,稍候两秒,再扭头看向幕后,示意梁闻生上来充当裁判。

梁闻生犹豫片刻,撒开帷幔走到台前,半蹲下来检查空手道教练的状态,然后像真正的裁判一样以掌击地,宣布输赢。雷鸣般的呼声自池座里涌现,梁旬易抚掌而笑,激动得几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高绪如松开手,拉着副校长一块儿起身。经过一番比拼,吴芮帅心服口服了,不敢再拿梁闻生开涮,草草致意后便速速退场。

“你棒呆了,”梁闻生牵着高绪如的手走向后台时说,“我要跟你学格斗。”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