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 世事难料 - 秦世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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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谯楼上钟鼓咚咚敲了三下,寒鸦落在淡青色的灌木丛里。树林消瘦了不少,在冷寂寂的天空下安眠着,日日夜夜发出呼呼的鼻息声。人们已经歇下了,巡夜的保镖抱着枪在宅子周边绕行。拉拢了垂幔的书房里还亮着几盏壁灯,梁旬易卧在铺有山羊绒的沙发床上,翻阅由外国语写就的书籍。

他听见窗外的栗树在沙沙作响,好像下雨一样,让他困意重重。梁旬易把书放在胸前,在房中简洁的木刻家具、瓷器和漆器陪伴下陷入了迷迷糊糊的境地。他困倦地眯着眼,视线正好对着房门,看到门忽然被推开了,梁闻生穿着绣小鲨鱼的睡衣,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会儿书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把门轻轻关上。

梁闻生慢慢朝父亲走去,鞋底踩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噔噔声。梁旬易有所察觉,睁开眼醒过来,看见梁闻生正用含笑的碧眼望着他。梁旬易笑了笑,向他伸出手:“怎么了?”

“我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梁闻生说,把揣在怀里的青蛙灯拿出来放在沙发床头,再亮出了一册图画簿,“今天手工老师教我们把在美术课上画的画做成了图册,你可以和我一起看。”

梁旬易欣然答应,梁闻生便兴高采烈地脱掉鞋子翻上了床。梁旬易把他圈在怀里,两父子像鉴赏传世佳作般靠在一处共同欣赏画册。册子是硬壳的,很沉很厚,活页装订,封面上用马克笔端端正正地写着“留作纪念”。硬卡纸被裁剪成合适的尺寸,上头的内容五花八门,充满奇思妙想,有些是蜡笔涂的,有些是水彩笔绘制的,色彩都是无一例外的艳丽浓稠。

一边翻看,梁闻生一边指着画上奇形怪状的事物给梁旬易讲解,说这是宇航员,这是海盗船。梁旬易笑盈盈地听他解释,对这些画赞不绝口。他们翻到某一页,梁旬易看见纸上画着三个人、一条狗,背景里还有房子和山。梁闻生指了指那三个人,说:“中间这个是我,左边这个是你。这只狗是陀螺,后面就是咱们的家。”

“那这个呢?”梁旬易点了点右边的那个人。

梁闻生抿抿嘴巴,抬头看着他说:“是我的另一个爸爸,我想象中他的样子。你说我长得很像他,所以我就给他画了黄头发和蓝眼睛。”

有什么东西刺中了梁旬易的心,就像寂静中突然响起银针落地的声音时,心脏也会跟着急急一跳。他微笑起来,没有说话,却把梁闻生揽得更紧了,揉了揉他的头发。

看完画册,梁闻生把被子盖好,偎在父亲身旁安安心心地熟睡。梁旬易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他把手掌放在儿子睡过的地方摸了摸,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梁闻生早就不在了,开门进来的人是谁。在他还没料理好死亡的时候,一切都像流水般过去了,曾经活生生的人,现在只能一脸漆黑地站在夜色中。

山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引擎声,两盏亮堂堂的车灯沿坡道升了上来,停在别墅门口。高绪如下了车,回头和庄怀禄告别:“明天见。”

“你少耍宝。”庄怀禄说,克莱斯勒马上掉头开走了。

门卫坐在暖房里值夜班,似眠又似醒,他在监控录像中瞥见大门外有人在朝摄像头招手,顿时清醒过来,直挺挺地坐起身盯住屏幕,认出了那是上一任保镖。

高绪如在外边稍等片刻,然后沉重的橡木大门被人拉开了,迎接他的是郦鄞,赖仲舒跟在后面。管事拉拢印花绸衫的两襟御寒,立在门内端详了会儿高绪如,问:“你回来干什么?”

“来拿东西,我有一本很重要的书落在这儿了。”

郦鄞踟蹰半晌,最后点头同意他进来,门卫紧跟着落了锁。现在的高绪如是陌生来客,赖仲舒只得照规矩搜了他的身,把他别在腰上的手枪和匕首都卸个精光。搜身结束,高绪如从荷花池旁经过,看到那尊蹲在岸边汲水的少女雕像,恍若回到了他六月里第一次踏足此地的时候。檐下,高绪如问前边引路的郦鄞:“他在哪里?”

知道他在问谁,郦鄞顿住脚步搓了搓手,抬着眼皮直视他的脸庞。她对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心中有数,犹豫了很久才伸手往里一指:“回家后一直都在书房里,没出来过,也不愿见人。”

书房门前站着白虹公司的雇员,见高绪如过来后立即抬手挡在他身前,又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一遍身,然后朝他示意一下:“梁先生在里面。”

高绪如看了眼表:“已经很晚了,他还不上楼休息吗?”

雇员耸了耸肩。高绪如轻轻压下把手推开半扇门,见书桌前无人在座,而梁旬易正盖着毯子半卧在宽阔的沙发床上,脸侧向一边,手臂放松地下垂着,一本书掉在地毯上摊得很开。陀螺安详而舒适地睡在床脚边,厚厚的长绒地毯让它觉得很暖和。高绪如走进去,闻到室内飘荡着熟悉的树脂香,四周是一片难以适应的深深的静谧。

他捡起书本放回置物架上,想在梁旬易旁边坐下来,但又怕从山下带回来的一身烟尘弄脏了洁白的衬垫。梁旬易没睡太熟,被身边的动静惊醒,难受地睁了睁眼,看见床畔有人后吓得不轻,伸手抓住了藏在毯子下面的枪准备自卫。高绪如连忙按住他挥起来的手臂,在床沿坐下:“别紧张,是我。”

梁旬易认清了身边人的脸,因太过惊讶而久久不能回神,以为自己身在梦中。高绪如侧坐着默默地和他对视,牵住他的手,一时无话。梁旬易收紧手指,真实的触感让他飘忽无定的思维终于变得清晰起来,意识到这是货真价实的高绪如。两人默坐一阵,梁旬易移开目光望了眼窗户,小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不要想多,”高绪如忍俊不禁,“我不是爬墙来幽通私会的。我走的前门,郦鄞把我放了进来,她让我到这里找你。”

见他发笑,梁旬易心里稍微轻松了点。他拉过高绪如的手放到颊边贴着蹭了蹭,扣住他的手指,定睛仰视着他:“我以为你一去要好久都不回来了。”

高绪如和煦地微笑着,双脚镇定自如地平放在地,觉得紧拧了一天的心脏到此刻才真正宁静下来。他白天在外面杀人时都不会眨一下眼皮,现在却有些难为情地挠了下眉毛,连耳根下浮着淡淡的红晕:“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因为我对离别有阴影了,害怕一不小心又会演变成那种天涯永隔的悲情结局。”

“你走之后,我这一整天都像丢了魂似的。”梁旬易坦白道,攀住他的手臂,高绪如立即将其扶起来靠在背垫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你,但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就像害了病。”

言罢,他不禁愕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连短暂的一天都熬不住,之前又是怎么受得了长别九年的。但无论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光阴都会亘古不变地匀速逝去。念及如此,他忽然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不敢再作细想。梁旬易伸手要把高绪如拥住,而一向不会拒绝的高绪如竟罕见地回避了:“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有点脏。”

梁旬易凑过去细看他身上的衣服,虽然高绪如来时特意洗净手脸、掸去灰尘,但衣服上还是留有痕迹。不过梁旬易并不拘泥小节,一收手臂就把他搂住,靠在他肩头说:“反正我不嫌弃。”

高绪如嗅到了他身上扑来的丁香味儿,莫名觉得浑身的尘土都被涤除了。他抱紧梁旬易,听对方说道:“我刚才又梦见了他。”

“梦见谁了?”

“梁闻生。梦见他来找我一起睡觉,然后我们睡着了,他忽然就不见了。他好像还活着,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见他。”

两人都静默着,梁旬易忍不住把脸埋下去,挡住濡湿的眼眶:“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做我之前承诺过的。”高绪如坦然告之,“幕后所有人,策划绑架的,实行绑架的,抢劫赎金的,找到他们,然后杀光他们。”

他的话让梁旬易沉默了片刻,但后者什么都没评价,又问:“你不怕联盟的人变本加厉地追缉你?”

“那是细枝末节的,跟梁闻生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你有何收获?”

高绪如简述了今天的遭遇,然后取出那张提款卡递给他:“你在银行界里能叫得到人吗?”

“有些关系。”梁旬易接过卡说。

“找个信得过的熟人,查一下昨天上午有谁往这个户头里存了12000,卡的密码是1638。不要向别人解释任何东西,私下里解决。”

梁旬易答应了。两人小叙片刻,高绪如见夜已过半,便把梁旬易抱上轮椅,送他回房就寝。出门前,他忍不住责备:“你怎么就睡在书房里?”

“我一进房间就会想起我俩共度的晚上,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梁旬易说,按灭了书房的壁灯,“不过幸好你回来了。”

走出书房,梁旬易打发走了在门前站岗的雇员,由高绪如推着他上楼。宅院彻底静息了,除了值夜班的雇工外,所有人都酣然入眠。云层后微微透出一点儿月亮的身影,雾蒙蒙的夜色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的光中,惨淡、无聊。高绪如先去冲澡洗漱,之后才熄掉电灯,上床睡下。黑暗里,梁旬易抓住他的手:“我还是更习惯你一点。”

高绪如搂着他,在他脸上吻了吻,为自己能拥有他而感到由衷的幸福。这幸福感让他没过多久就坠入梦乡,老松树下泉瀑奔流的声音离他们很远,低柔得仿佛没有了重量,异常轻盈。

平旦时分,巡夜的人都穷极无聊地打着哈欠,泥土深处传来一阵阵蝼蛄的叫声。门卫戴着耳机,翘起脚坐在皮椅里观看电视节目消磨时光,忽地听到有人在敲窗户。他扭头看了眼窗外,不见有人影,便取下耳机走去窗边隔着玻璃望了几眼,没发现异常。他以为是松鼠在捣乱,遂没有多理会,回去继续看他的连续剧。

没一会儿工夫就再次响起了敲窗声,门卫烦躁地拉开门探出身体,一个黑影突然从角落里猛扑过来。竺藉蒙着脸,锁住门卫的脖子,三两下击晕了他,再将其无声无息地拖进房里放在墙边,给他注射了一管昏睡剂,这种药能让他起码安眠两小时。完事后,竺藉取出电脑接入监控系统,将录像画面全部替换为循环图像。

“搞定监控,可以进去了。”

同时,有人从黢黑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虎扑将巡逻的雇员撞倒,勒住他的脖子,再往他体内打了麻醉弹。护卫挣扎了几秒钟就不省人事,那人绑好他的手脚,丢进了紫竹丛。

无声而麻利地一一放倒花园里的保镖,三名匪徒猫着腰从不同方向溜进一楼,蹲在墙角用夜视镜观察内宅陈设,为首的一人低声报告:“我们进入房子了,一楼暂无威胁。”

无人机悬停在别墅上空,竺藉盯着平板上的影像说:“收到,无人机显示外围已被清理干净,可以进行下一步。还有六分钟,兄弟们,快刀斩乱麻,别出岔子。”

梁闻生卧室外的露台下,泉水终年不绝地沿着棕灰色的石壁涓涓流淌。吕尚辛攀着岩石爬到露台下面,借水声掩盖脚步,悄悄潜到栏杆旁埋伏一阵,再迅速抬臂钩住一个背对着他的保镖,利落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他翻进栏杆,小心踩着脚步,压低身体逼近移门,轻轻推开门试探。确认室内空无一人后他才拖起尸体退入房中,从鼠笼旁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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