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应尽始终情(正文完结) - 世事难料 - 秦世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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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应尽始终情(正文完结)

翌年二月,当克索罗市的大街小巷还遍地积雪的时候,邮差就把一只包裹投进了梁氏家宅门前的信箱。洁白如洗的早晨,积雪好似乱琼碎玉铺满了院落内外的草坪和灌丛,茶室外那颗奇松乌黑泛红的枝桠深埋在银砂中,叶簇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门廊的山墙上,停着几只修女般的黑雀,平日它们都呱呱聒噪,此刻却缄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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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毛巾擦干净身体,两人躺卧着看了会儿天窗外飘落的雪花,寒英簌簌,那纯洁无暇的琼华真是美得难以描摹。高绪如披好衣裳,把梁旬易从床上抱起来,后者一直扣着他的脖子索了好几个甜丝丝的吻才肯放手。盥洗事毕,二人一起下楼,看到宅内无处不弥漫着亮堂的雪光。高绪如穿上御寒的大衣,经由佣工清扫出来的一条车行道走出大门,打开邮箱准备取用今天的报纸,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文件包,收件人栏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拿起沉甸甸的袋子查看贴在封口处的单据,继而一股热流忽然涌上心头,促使他立即撕开封条,从里面抽出了一份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看到暗黄的封面上印着维国陆军的徽章时,他不禁双手发颤,连呼吸都止住了。和旧档案一起寄来的还有张由联盟理事会签署的制裁解除同意书,以及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崭新如初的戒指。

高绪如下意识地抓紧纸袋,抬头望向被和煦的冬阳普照着的莱恩山谷,触目所及只有白雪银粟,桦树林中的条条树影如同版画一般。漫天飞雪轻盈地落在他身上,他含泪的双眼和天空一样蓝,交织着无以名状的喜悦和忧伤。他四下环顾,但见空山人静,门前湿漉漉、黑黝黝的柏油路上空无一物,和他遥相对视的只有路旁一列列晶莹剔透的白杨。

陡然间,他觉得手中的东西是那么沉重,重得几乎把穹窿压垮,重得足以抵消从晨昏奔逝间蹉跎而过的十年时光。

回到饭厅,高绪如闻到了浓郁的兰度豆奶油汤的香味。他脱掉外套,在梁旬易身旁坐下,先将报纸递给他,然后又把档案袋和同意书放在桌上。梁旬易看到这两样东西起先吃了一惊,随后便搁下餐具,一伸手紧紧抱住高绪如寒气未散的身体,不停地亲吻他沾着细雪的发鬓,激动得语无伦次,因太过兴奋而眼窝泛红。

单手拥着他抱了许久,高绪如见梁旬易仍没有松开手臂的意思,笑着在他背上抚了抚:“我还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梁旬易这才松开臂膀,但心中的激奋之情难以抑制。高绪如把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摊开手指,一枚戒指安静地卧在他掌心的浅窝里,在落满窗扉的琼苞玉屑映衬下闪出贝母似的柔光。梁旬易顿感讶然,抬眼看了看高绪如,惊喜交集地掂起戒环,看到了刻在内圈的“梁”字,他的心立时甜甜地揪紧了......毋庸置疑的,和自己手上的戒指是一对,正是鸳鸯重合并,破镜又重明。

他托着高绪如的手,庄重地将戒指套进他的中指,又把自己戴了戒指的左手放在旁边。忽地,他恍然惊觉过去形单影只、相思苦痛的一旬岁月是那么容易地就从手中流逝了,曾经以为不可逾越的障碍如今也荡然无存了。他甜蜜地做了些遐想,把高绪如的十指扣住,挨到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今年我们找个日子结婚吧。”

高绪如用一个吻回答了他,梁旬易心中一动,半是羞涩半是憧憬地笑了起来。

上午,他们驱车前往奎沙卡亚公园的户外溜冰场,这儿是梁闻生最喜欢的冬季娱乐胜地,与冬日满目皆白的高尔夫球场隔着一条水声琤琮的小河。溜冰场上游人寥寥,阳光穿过梣木光秃秃的枝丛投射到冰面,拉着长长的烟色的树影。

穿戴好装备,梁闻生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阿尔贝滑入冰场快活地绕起圈来。阿尔贝是一员货真价实的溜冰小将,虽然他名不见经传,但丝毫不逊色于任何运动员。梁旬易碍于腿脚不便,只好和陀螺一起在场外等候,高绪如推着他在溜冰场旁萧疏的林子里游赏一番,喂鸟观雪,怡然自得。

陀螺在深及腿肚的积雪中飞跑,追捕落在树莓丛里的鹌鹑和麻雀,逗得梁旬易直发笑。高绪如把他推到一处空地上,两人隔着十几米互相扔雪球,没多大工夫就弄得满身是雪,连头发都白了一片。玩累之后他俩坐着聊了会儿天,高绪如去车子后备箱里拿来一把小铲,开始铲雪堆雪人,梁旬易在旁为他的杰作添砖加瓦。

他们堆的雪人又大又圆润,稳重、扎实,惹人喜爱。高绪如找来些卵石来为雪人嵌上眼睛,又用树枝做嘴巴和双手,两大一小三个雪人立马变得栩栩如生。没多久,梁闻生笑嘻嘻地跑来了,他又在小雪人旁边堆了一条狗,说这是陀螺。

完工后,梁闻生摘下围巾,绕在小雪人脖子上,梁旬易和高绪如也依样照做。他们把陀螺唤回来,挨在雪人旁边,让阿尔贝给他们照了一张相。照片里,高绪如扶着梁旬易的肩,每个人都面带笑意,陀螺也昂起头,开心地咧着嘴。

梁闻生堆了一个更小的雪人,放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在它头上插了一根草叶。车辆开动时,雪人头上的细叶就迎风摆动。这个小雪人在车上待了很久,直到春江水暖、柳破金芽之后才忽然一夜之间化成了一滩水迹。

*

季夏之月,腐草为萤。他们把婚礼地点定在赤道附近的圣安东尼娅岛,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岛屿附近的海面上就会出现蓝色的发光海藻,其景象犹如银河泄入海中,宛似仙境。一行人提前三日飞抵该岛,着手为婚宴做准备。

梁旬易每天晚上都会到海滨去纳凉,同高绪如分享宜人的海景:海鸥自由自在地在浪尖上翩飞,桉树散发出柠檬似的清香,布谷鸟在远处花草茂盛的树林中啼声不绝。薄暮时,金黄色的西半边天上的绮霞变幻着各种形状,海水、棕榈、果园等各种气息融会成一体扑鼻而来。

高绪如把梁旬易抱下轮椅,坐在尚有余温的石板上,一起眺望夕阳在紫色的雾霭中冉冉下沉。银河很早就显现在夜幕降临时澄碧的天幕上,不计其数的星星闪烁着亘古久远的光亮,让人领悟尘世之渺小。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一连几日过去了,海中的蓝色银河始终没有出现,这让梁旬易不禁有些失落。

婚礼前夕,他们游逛到岛的另一侧,听着起落的潮声,在飒飒作响的椰树林里闲话。他们一直走到路的尽头,看到这儿有一座白色的水文站,房屋旁边立着一块纪念碑,有两个人并肩坐在碑下的石阶上漫谈。高绪如停在纪念碑前观阅上面镌刻的文字,上书:维国海军核动力攻击型导弹潜艇v-319信天翁号在此沉没1。

下一行写着沉没时间,是两年前的某个日子,正好在伯森道尔战争结束之前。高绪如心头不自觉地被一层哀伤笼罩着,他抚摸着碑文,不无遗憾地说:“我曾登上过这艘潜艇,甚至与他们的艇长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它竟然遭此劫难。”

原本正坐在石阶上谈话的两人忽然看向高绪如,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年青汉迟疑了会儿,问:“你去过信天翁号?”

“是啊,大概是十年前吧。”高绪如回答,“那时候我还在当兵,有一次出任务需要潜艇运送,正好是这一艘。”

年轻人理顺被吹乱的头发,眉间拢着淡淡愁容:“我也在信天翁号上工作过,潜艇沉没的时候我就在上面。我是看着它沉没的,就跟你说的一样,那真是一场浩劫。”

闻言,高绪如不禁扼腕,同时也心生敬意,立即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对方和气地介绍了自己:“柳长苓。”

说完柳长苓又指了指坐在身旁的男人:“他是徐佑缨的弟弟徐佑濯,我们每年夏天都会来这座岛悼念英雄。”

性格乐天的徐佑濯起身彬彬有礼地和高绪如握手,又向梁旬易问了好。晚风习习,雪白的信天翁在天际翱翔。四人都没有离开的打算,就坐在凉丝丝的花岗石台阶上乘凉,听柳长苓讲述海员的生活,听得相当入迷。海水掀起的涛声从防波堤下滚涌上来,扑在脚背上,倏尔便一退千里。

分别时,高绪如向柳、徐二人坦白了他和梁旬易是来此地举办婚礼的,并欢迎二人赏光,柳长苓欣然应允。

婚礼当天艳阳高照,日出没多久后,天气就热得出奇,碧空也蓝得出奇。阿尔贝一大早就起床梳洗,作为梁旬易钦点的男傧相,他兴奋不已。郦鄞烫了头发,穿一袭古典式的绸裙,配以色泽内敛的祖母绿珠宝,俨然是位如花美眷。

被鲜花装点得香气四溢的房间里,梁旬易换上了整洁齐楚的礼服,把胸针别在缀有丝绸的衣襟上。高绪如也在对镜整装,他的衣服和梁旬易的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伊奥华的样式百看不厌,让他俩只消站在一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梁旬易精神焕发,脸颊红润,唇色如朱,时不时被高绪如闹得两耳绯红,更是意态撩人。

乘车赶赴典礼的的路上,车子一直在滨海公路上行驶,万顷碧波勾起了梁旬易的遐思,他又怀着深情的眷恋温柔地唱起了那首歌谣:“冬去春来的教堂门前,有对新人在喜结良缘......”

典礼规模不大,安排在一栋古堡式的庄园内。淡黄色的大理石围墙上盖满怒放的蔷薇,黄鹂在锦簇花团中神秘地隐现。茵茵碧草上搭着廊架,客人已在此融融乐乐地碰杯谈笑,喷泉洒出柔纱般的水雾,送来缕缕清凉。庄怀禄在吃夹有鱼肉的馅饼,和一位小提琴手攀谈;梅稷夫妇也到场了,这对金童玉女有着令人艳羡的美满婚姻;兰洋热情地和柳长苓胡吹海聊,为结识这么一位绝代佳人而倍感荣幸。

时辰一到,来宾先后入座,接着乐队奏响了格里格的曲子,恰投梁旬易所好。廊下幽香袅袅,乐音绕梁,阿尔贝把梁旬易推到高绪如面前,梁闻生为他们送来洒满香露的捧花。梁旬易握着花,高绪如则握着他的手,在几乎令人醉倒的馥郁中,两人微笑着亲吻了彼此的嘴唇。蓦地,从右侧跑来一道金色的身影,原来是陀螺为他们衔来了戒指盒。

新的婚戒取代了原先的旧戒指,继续在他们手上温和地闪光,旧的冬天已渐行渐远,新的夏日正敞开通衢。在这永结百年之好的日子里,曩昔的幽灵再度现出身形,遗憾重逢太迟,遗憾韶华似水,遗憾灾劫无情。幽灵渐渐变淡了,就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郦鄞送来了松枝,意在恭祝他们的家庭如黎巴嫩香松一般繁茂。

晚上,梁旬易在庄园设宴款待宾客。夜深之后,曲终人散,有的乘车,有的步行。梁旬易酒后微醺,便解下绣花丝背带,和高绪如去露台上去歇凉。东风渐紧,空气中弥漫着香子兰的香味,茫无际涯的海水匍匐在他们脚下。令人惊异的是,随着波浪推移,越来越多的蓝色光点聚集在黝黑的海水下方,最后绕着岛屿形成游动的光带,犹如汪洋在呼吸。

人们往往怀着新奇的、幸福的、始之于晨的期盼,走在命运的涛流中。“连理能同命,应尽始终情”——胸中燃起过的热望是那么朴实,朴实之中却有永恒性,像蓝天和土地一样永恒,留存在这天涯海角、光辉之城,直到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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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信天翁号在此沉没:第二次伯森道尔战争期间,信天翁号奉命前往南大洋执行战斗巡航及核威慑任务。由于出航前未作超声波探伤测试,艇上反应堆失控,不幸发生核泄漏事件。全艇官兵奋力自救,让潜艇在圣安东尼娅岛搁浅,后潜艇沉没,艇长徐佑缨牺牲。详情见同系列文《赤道湾流》。【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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