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连环
赎罪。
向谁赎罪呢?
山神吗?
那两张纸人就是在向山神赎罪,那这几尊神像呢?也是吗?
是多么罪大恶极,才要主动动用这么多正神将她镇压在水下?
“或许这不是单纯的赎罪,而是一种接引。”方之翠轻声说。
“什么意思?”方淮曳抬头看她,眼底满是迷茫。
“以前我看电视里的法制节目,有的团伙作案,会有人把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下来,以获得其余人的免罪。”方之翠托着腮,凝视着这被五花大绑的神像,“你说这会不会是呢?”
“关住山神的接口是屋顶的逆转嫫母小头,被镇在水下的也是两尊逆转嫫母像,一尊五花大绑,一尊除了缺了一只眼外正正常常。正常的那一尊已经被方知甜摔了,但是我觉得,那一尊和这个应该差不多吧?”方之翠指了指金圈中间那一尊双手自然下垂的嫫母像。
“水下的两尊像应该和纸人一样,算是双生子的代表,一尊代表老娭毑一尊代表方娟萱。我假设这个阵实际上和老娭毑房顶困住山神的阵法是相连的,都是用陶瓷加上人的气息取代真人,那老天爷的报应就会从真人身上,转移到陶瓷像上面,但是陶瓷是不会轻易死亡的,这种报应就会持续不断的落在塘下的嫫母像上,无暇顾及别人。此刻山神因为被关住,本该降到塘底的一身正气变成一身怨气,怨气太重,痛苦太深,混杂进嫫母像里难以区分,需要正神镇压,否则必定生变。”
“这种办法对人会有一定的损害,但是不会让人像刘群芳的妈妈一样,立马遭报应,溺毙而亡。是有可行性的。同时,山神在屋顶外面还放着混杂的傩戏面具,被用来赐福,山神本身承接不了这些东西,怨气已经落进水塘里,福气外散肯定进不了水塘,只能往更远的地方飘。”
“但这种情况下,她们追根究底是为了复活方娟萱,也就是你。那这些赐福去了哪里呢?”
方之翠眯了眯眼,与方淮曳对视一眼。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赐福去了哪里,只有一个可能。
唯一与方淮曳密切接触过的嫫母像只有山洞里的那一尊,被金条簇拥,还染了她的血。
“可是水底有两尊嫫母像啊。”方淮曳蹙眉,“另一尊呢?”
“另一尊或许只是一个引子,山神不傻,要绞杀的只有方娟萱的生机,老天最大的报应也该落在死而复生的人身上,方娟萱的生机作引,但实际上挡在前面承受报应的是代表老娭毑的嫫母像。五花大绑,自缚于湖底,一力承担,任尔处置。这尊不碎,就无法祸及另一尊。但就算这尊出了事碎了,另一尊是不全的,降到方娟萱身上的报应也会不全,这是个很保险的法子。”
“老娭毑一辈子不出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她或许不能离开这个阵太远,因为她的生机和这个阵落在一起。”
“但是你回来的时候,趁着大办丧事,山神有空隙上了方知甜的身,破坏了塘下的阵法,摔碎了代表方娟萱的那一尊嫫母像,基本就算破解了这个阵法,获得了一点余力。”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方知甜的时候她在什么场景下说了什么吗?”
方淮曳想了想,“她藏在寿衣里,对我说老娭毑很想我,想早点见到我。”
说着她微愣,“可是方知甜一直是山神上身的对象啊,山神被关住,只能寄身在方知甜身上,追杀我的主力也是她。”
“你想,我们过去推断,山神从你进村开始就对绞杀你这件事设下了不同的几种手段,你第一天下午先碰到了方知甜,然后去我家时碰到了眼镜蛇,但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方知甜撞邪,她不知道怎么下水的,摔碎了水下残缺的那尊嫫母像,从而引导我们去把整个法阵都拆了一半出来。后来你就被拽进了塘里,我救你出来之后又发现你上不了国道。”
“很明显,你刚刚碰到方知甜的时候,哪怕山神见到了你也是无力出手的。方知甜那时候身上的不像是山神,更像是老娭毑,她说老娭毑让她坐进寿衣里。也是那一天晚上,她突然中邪了很久,眼睛发光,后来又恢复正常了,你记得那时候她恢复正常之后怎么说的吗?”
方淮曳回想了一下方知甜那一夜说过的话,脑子里闪过了些什么,第一天发生的奇怪的事似乎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她说,有个像西游记里一样的漂亮姐姐要她跟她走,但是老娭毑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然后她就恢复了正常。”
她咬了咬唇,“这样说起来,怎么好像老娭毑和山神在抢夺方知甜的意识。你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方之翠颔首,“第一次她在寿衣里,是没有见到山神的,她的意识里只有老娭毑,并且是老娭毑让她坐进寿衣里的。”
“那时候是老娭毑死的第一天,法师作法留魂,作为一个本来就知道事情真相并且对山神的状态极度了解的人,她大概是有一些防范的。寿衣代表的就是她本人,方知甜坐在里面,被老娭毑控制,那山神就无法再侵入她的意识。而这样才能解释方知甜被我们从寿衣里拉出来之后指着你说的那段话。”
“只有一辈子想复活姐姐,做了这么多,但却没见过你一面的老娭毑才能说出‘见到你很高兴,要是能早点见到你就好了’这样的话。”
头顶的太阳落在嫫母像上刺得方淮曳的眼睛有点晕,她也不嫌弃脏,往后一躺,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但是老娭毑让方知甜躲进寿衣里这件事还是不行,她被我们揪出来了,给了山神可趁之机,于是山神上了她的身,带着她用一尊嫫母像引起大家的注意又捞出了水塘底下大半个阵。等方知甜回了家,老娭毑才能出手把山神再从她的身体里赶出去,但是这个时候山神估计已经摸清楚了老娭毑的斤两,要压制她轻而易举。你以前说过,山神要履行守护的职责,哪怕自己受到伤害了也不能轻易对人出手。就这种情况下,老娭毑她们活着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对待被关住的山神,更别提死了变成鬼了,在方知甜身上能抢过对方一次两次都算不错了。”
“可山神却没有留在方知甜身体里,因为这个时候山神的能力不说恢复,但她要给方娟萱的报应不至于都落在老娭毑身上了,终于可以精准实施在我身上,也不需要用人作为介质。比如在湖边把我拉下去溺毙,还顺便斩断了我出村就医的路。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死成。”
方淮曳这几天算是脱胎换骨,对乡下的丧事和各种风水玄学也算是恶补了一番,顺着方之翠的推论自己也能推理得有理有据,基本和方之翠想得没有什么差别。
“可我们这样推断,在山神这件事上就有了两个疑点。”
“第一,塘底下那个阵法被毁了,粤娭毑从头到尾都参与这件事,她为什么不阻止?她这是相当于眼睁睁看着我们毁了这些啊。”方淮曳顿了顿,过了良久之后才轻声说:“至于第二个疑点,其实也不算疑点,我好像已经想通了。”
方之翠垂眸拿开嫫母像上的一片落叶,笑着问:“是什么?”
“第二个疑点是,山神剩余的力量从始至终都只能附身在方知甜身上。粤娭毑她们如果能不让我被山神追杀,那把方知甜送走就可以了,但是从头到尾方知甜都在呀。就像方玉也在一样。第一天她要送方知甜去医院都被粤娭毑强势地拦下了。大概是因为,这场所谓的瞒天过海,方玉和方知甜都是必要角色,哪一个都不能缺席,所以哪怕方知甜在第一天就中邪了,粤娭毑也必须要把她们留在这里。就像出殡那一天一样。”
“那粤娭毑眼睁睁看着我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山神追杀或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方淮曳在心底默念了一下这个离谱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有点想笑,如果被追杀的人不是她,面临崩溃的人不是她,那她或许会被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所折服。
“因为,要实现瞒天过海这个最终目标,我在无知中被山神追杀也是必要条件吧?”
“而为了保证我不会死,在我把房顶的阵法也找出来之后,方青月就出现了,她带着我上山,强硬的让我的血落到了山洞里的嫫母像上。”
“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是实际上,这尊嫫母像接受了这么多年来溢出的赐福,沾上我的血后,这些赐福就转移到了我身上。我被山神追杀了这么多次都没死,不是我们以前所想的侥幸或者幸运,而是因为我接受了她们早就为我准备好的礼物。”
“而这些推测最大的证明就是,带我上山见神像这件事,不是粤娭毑临时吩咐的,而是老娭毑死之前嘱咐方青月的,她早就算到了这件事。并且在关住山神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山洞里积累这些赐福。”
“我说得对不对?虽然是推测,但这么一想,大部分关于山神的事都是通顺的了。”
方之翠在旁边给她鼓掌,鼓得还挺响,“完美的分析。”
方青月把豆角摘完了,刚刚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说的话她没听进去几句,这时候倒是被方之翠的掌声所吸引,坐在她身边的煤炭也歪着头看她们俩,尾巴一摇一摇的。
“怎么啦?”方青月迷茫地问。
“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弄明白了一些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方淮曳摆摆手,“但是就算知道老娭毑她们对山神像做了什么,山神是经历了什么才来追杀我的,那也无法完全解答我们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们到底怎么才做到瞒天过海,让我这个所谓的‘方娟萱’能打破秩序光明正大活着,才是重点。”说着她还笑了一下,“而且按前天晚上来看,这瞒天过海瞒得也没那么成功啊,山神还是会攻击我。”
“我感觉现在我像在探索剧情,山神这条支线剧情找出来了,却不妨碍主线剧情我还是一无所知,只能知道答案肯定是埋在这场葬礼之中。如果瞒天过海是一件到了葬礼结束才成功的事,那我前二十多年又是为什么能好好活着呢?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又非得回来参加这场丧事呢?这些关键问题,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