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的由来
伤疤的由来
“阿昼！”
终于反应过来的齐愿惊叫出声，夜色昏暗，她看不清江匀昼的手臂的状况，但也能从他的低声痛呼中猜测到他受伤了。听到她的声音的周致和奚迎连忙回头望过来，试图查看两人的状况。
江匀昼强忍住右臂的刺痛感，来不及顾及伤口，他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把牵起齐愿，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意，“不用管我，我们先离开这里。”
跟随着他的脚步，几人在昏暗的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奚迎家楼下。
身后男人咬牙切齿的咒骂声还在继续，看着迅速离去、无力阻止的四人的背影，他越来越远的声音也变得气急败坏。
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已经切断了一切女儿与外界联系的方式，还将她关在家里盯这么紧了，这卡着时间点来的、突然冒出的三个人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彻底走远之后，走出昏暗片区的四个人才开始了交流。齐愿这才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江匀昼右手小臂上的伤口。
奚迎的父亲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锋利的折叠刀在他的小臂上划出了一道五六厘米长的狰狞的口子，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他的手臂溢出，散发着浓烈的腥锈味，汩汩地流满了他的整个小臂和掌心，顺着手指的缝隙滴落在广场的水泥地面上，也染红了他右半边的白色衬衣。
目睹完这一幕，齐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这样的伤口如果不是在手臂上，而是在脖颈或是心脏这样的脆弱部位，那么现在的他会怎么样？想到刚刚毫不迟疑着挡在她面前接住刀子的江匀昼，她就又是后怕又是心疼。
眼泪顿时夺眶而出，鼻头发酸，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她上前一步，动作小心翼翼地试图仔细查看他的伤口。见状，江匀昼不动声色地将右臂往身侧藏了藏，躲避着她的视线。奚迎和周致也注意到了他受伤滴血的手臂，纷纷上前担忧地查看他的伤势。
天色已晚，担心再出现意外耽误了当前最关键的事情，江匀昼再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他语气焦急地催促周致:“我不要紧的，一会包扎一下就好了，你现在赶紧和奚迎一起去改志愿改密码，填报时间快要截止了。”
话音刚落，奚迎和周致这才如梦初醒，齐愿也回过神来，她忍下眼泪，声音还带着哽意，“好了，周致你快带着迎迎去改志愿，我带着阿昼去包扎，你们结束后直接来我们家里，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见两人还是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她又宽慰地开口催促:“快去吧，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奚迎和周致这才迅速朝着网吧的方向奔去，齐愿连忙拉起江匀昼的左手前往广场诊所的方向，要赶紧为他止血包扎才行。
不巧的是，夜色已深，广场上唯一的一家诊所已经关门了。齐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助地愣在诊所门口。
“诊所关门了，我们回家自己先简单处理包扎一下吧，等明天早上诊所开门了再过来。”江匀昼语气平静地开口提议。
他的话提醒了齐愿，家里的消毒包扎用品已经放置很久了，在炎热的夏季可能会变质或是细菌入侵造成伤口感染。她当下就决定去二十四小时药店重新购置医疗用品，然后她让江匀昼等在原地，动作迅速地买完后带他回了家。
回到家，她迅速洗干净了双手，在客厅的灯光下为他简单止血、清洁伤口。清洁完毕后她拿出了医用碘伏，用棉签蘸取后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周围。他的伤口很深，两侧的皮肉都有些外翻，碘伏碰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咝”。
齐愿顿时放轻了动作，脑海里浮现起了他挡在自己身前擡起手臂的画面，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刚被压下的哽意重新席卷而来。
“你为什么要扑上来？出了意外怎么办？”
大颗的泪珠随着她哽咽低哑的话语簌簌落下，这样深的伤口肯定要留疤了。
等等，留疤？
电光石火间，齐愿眉目一挑，顿时想起了2023年的时候，自己无意间在江匀昼的手臂上看到的那道浅浅的疤痕，和他现在正在渗血的伤口位置相重合。
原来未来的他的这道疤痕，是因为她才留下的吗？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齐愿更加控制不住自己难过又心疼的情绪，抽泣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保护你是作为男朋友的责任，再说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包扎一下就没事了，”江匀昼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温声安抚，“好了，不哭了，即使是为了我，我也不愿看到你掉眼泪。”
齐愿红着眼睛应了声，许久过后，他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随后她注视着他清澈的眼眸轻声问道：“很痛吗？”
“没有，消完毒就不痛了。”江匀昼摇了摇头，轻轻晃了晃手臂安抚她。
她抽出买好的纱布包扎好，随后去他的房间里找到干净的衬衣帮他换上，像去年竞赛结束的夜晚一样，只不过这次两人的身份互换了，她拿着他沾了血的衬衣去卫生间清洗。
忙完这一切后，奚迎和周致也从网吧回来了。齐愿刚晾好衣服，看到二人回来，连忙从阳台上走出来急切地询问情况。
周致如释重负，表情也放松下来，“费了点功夫，但幸好还算顺利，志愿已经改回去了，报考密码也修改过了。”
闻言，齐愿和江匀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半晌后她又想起来奚迎的证件还被扣在她父母那里，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太放心地补了一句，“迎迎的身份证还在她爸妈那里，会有影响吗？”
周致像是一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笃定地回答：“放心好了，我下午的时候就打电话问过了，报考系统的密码只能考生本人更改，要么对着系统人脸验证，要么拿着身份证去就近的报名点重置，迎迎的爸妈就算拿着她的身份证也改不了她的志愿了。”
“那就好，你们快坐下休息会。”齐愿这才彻底放下心，招呼两人坐下后起身前去倒水，随后她看向钟表上的时间，开口提议，“迎迎家是肯定不能再回去了，这段时间就住在我们这里吧，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周致今晚也留下来吧。”
今晚发生了一连串提心吊胆的事情，奚迎像是还没从惊慌和恐惧中回过神，从进门起就一直呆呆地垂眸坐在方桌前一言不发。直到江匀昼用完好的左手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冰西瓜放在桌上，她才借着客厅的灯光注意到了他右手小臂上包着的纱布。
奚迎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不久前在广场路灯下看到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和齐愿哭泣的模样，汹涌的愧疚和悲伤情绪随之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失控般地奔涌而出，顺着她的下颌线簌簌落下，洇湿了她的衬衫领口。
她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只会给别人添麻烦，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才害阿昼受了伤。”
回想起父母的咄咄逼人的嘴脸和冷血恶毒的所作所为，奚迎彻底情绪崩溃，在心底积压已久的自卑和创伤如决堤的洪水般尽数倾泻而出，任凭周致怎么安抚也没用，她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要这么毁掉我十几年的努力？”她满含血泪的哭喊一字一句地刺痛了具有类似经历的齐愿。
原来她一直以为奚迎和江匀昼不一样，一直以为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她相识一年也从未察觉到她掩藏于心的伤痕，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同样遭受着不仁不义、丧尽天良的亲生父母和原生家庭的摧折与迫害。
“迎迎，不要怪罪自己，这一切都不怪你，生为女孩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而是你糟糕透顶的父母的错。”齐愿伸出双臂，擦拭去奚迎的眼泪，温柔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中，不疾不徐地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抚。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被亲生父母拐卖才来到这里的，他们和你的父母一样，嫌弃我的出生占用了儿子的名额，还害他们交了罚款。我拼命努力考上了老家最好的高中，他们嫌花钱让我去读职校，我拼命反抗却被毒打了一顿，后来他们抛弃了我，把我送给了亲戚抚养。”
齐愿从来没告诉过奚迎和周致自己那些不愿提及的原生家庭的苦痛经历，包括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拐卖的事实，尽管她早已真心地把两人当成了朋友，但也不愿自己这些不好的经历影响了他们的情绪。
第一次听到她自述过往，周致和奚迎皆是一愣，他们丝毫不知她还有这样的经历和家庭。不出所料，周致的眼眸里泛上了怒气和担忧，而早已知晓一切的江匀昼再次听到她用平淡的语气讲述起亲身经历过的心酸悲苦，竟也有种心如刀割的感受，哽在喉间无法言语。
他的困顿时光里有她的陪伴和帮助，那她又是怎么一路独自走过来的呢？又是怎么做到在受到伤害后仍毫无保留地真心对待身边人的呢？
奚迎暂时止住了眼泪，眼睫上还带着泪珠，听着她的话语呆呆地发问：“那后来呢？”
齐愿敞开心扉地谈及过往，不自觉地被勾起了悲伤的情绪，眼眸里泛出点点泪光。她一直都觉得“时光会治愈一切痛苦”这句话是一句伪命题，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即使早已过去，可它留下的阴影和痕迹却永远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转而变成掩埋于心底深处的不可磨灭的印记，时光只是会让人暂时忘却当时的感受而已。
“后来收养我的亲戚对我很好，我顺利读了高中、考了大学，毕业后留在北宁工作。不过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骗了回去，他们的儿子闯了祸要赔钱，他们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换钱，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就此来到了越川县，认识了你们，也算因祸得福了。”
齐愿揉了揉自己微红的眼眶，不想让眼泪落下。